飄天文學 > 折金枝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雲錦珊的話不啻于晴天霹靂,倏地砸在了初沅耳畔。

    幾乎是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初沅那張漂亮的小臉就血色盡失,白了個徹底。

    驗身……

    驗身?

    倘若她初到刺史府時,便有這樣一出,那尚且得過。

    可那晚的事情發生以後,她就已非完璧,她又如何……如何能經得起這樣的質詢?

    且不說,此事關乎着她的性命安危,稍有不慎敗露於世,僅雲姨娘一人的怒火,就足以將她淹沒,令她粉身碎骨,落得個慘淡收場。

    更別說,如果再從這件事順藤摸瓜地追究下去,那到時候遭殃的,就不止是她一人了,還有……謝世子。

    雖然她不知道,那位身份尊貴的世子爺深夜造訪刺史府,行蹤詭祕,究竟是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她知道的是,此事都是因她而起——

    若非她在病中模模糊糊地聽到婢女的對話,說刺史大人有意將她送給梁府少爺,機緣巧合之下,她又遇到了處境堪憂的謝世子,爲求自保,也爲求破局,她趁人之危,蓄意勾引……他也不會被捲入其中。

    那個時候,他明明是可以殺人滅口的,她也的的確確地,感受到了他的殺氣。

    可他並沒有。

    他放過了她,也沒有追究她的冒犯。

    他對她的恩和情,絕非是她一朝一夕間,就能還清的。

    她的命運或許多舛,此身亦如蜉蝣微不足道,可說來說去,她不能,不該,更不可以,去拖他下這趟渾水。

    瞬息之間,初沅的心潮就已在浪尖翻涌了一遭,她纖細的指尖深嵌掌心,極度清晰的銳痛中,才勉強穩住了心神,仍舊鎮定站在原地。

    她做出手足無措的模樣,神態茫然且無辜,脫口的聲音中,更是帶着低怯的軟糯,着實令人動容:“雲姨娘,我沒有,這個香囊,是我繡給刺史大人的,大人救我於水深火熱之中,對我有莫大的恩情,我只是想,想借此聊表心意罷了……我、我會好好聽話的。”

    說着,就認真擺好舞姿,開始用心去學。

    彷彿真的只是在反省她方纔的失神。

    然,縱使她裝的再逼真、再無辜,可那蒼白的臉色、微顫的指尖,終究是顯露了些許端倪。

    雲錦珊越看越覺得可疑,她斜眸睨了眼旁邊的方臉嬤嬤,紅脣勾起,冷聲道:“方嬤嬤,你還愣著作甚?我剛纔的話,你是沒聽見麼?”

    不論結果如何,她現在,都要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一個下馬威——

    呵,也不看看,自己究竟是個什麼身份什麼處境,就敢在她的面前擺起譜,渾水摸魚來了!

    方嬤嬤被這樣一喝,可不敢再有片刻耽擱,她忙不迭走出看臺,伸手去拽初沅的胳膊。

    她的突然觸碰駭得初沅渾身一顫,又生生忍住。

    ——雲姨娘就在旁邊看着她,她不能,再出任何差錯了。

    初沅絕望認命,到底是跟在方嬤嬤身後,去了旁邊水榭。

    光線幽曖的小室中,她的聲線低落且單薄:“嬤嬤,我能自己動手脫嗎?”

    當她是害羞,方嬤嬤點了下頭。

    初沅背過身去,站在朦朧的光影裏,肩膀瘦削,細腰盈盈不堪一握,從頭到腳的曲線,無一處不嫵媚,無一處不窈窕,着實當得上一句——人間尤物。

    她擡手抽掉髮髻上的玉簪,青絲如瀑散落,隨即,是掉在地上的披帛,襦衫,舞裙……

    ***

    不消半盞茶的功夫,方嬤嬤便獨自從水榭走了出來。

    詫異整個事情結束得如此之快,雲錦珊不由一怔,問道:“怎麼回事?”

    方嬤嬤搖了搖頭,低眉順目嘆道:“沒驗成,初沅姑娘她……不巧來了月事。”

    聞言,雲錦珊若有所思地翹起指尖,端詳手上蔻丹,片刻後,她忽地一笑:“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呵,究竟是該說她運氣好,還是運氣不好呢?”

    暫時逃過一劫又如何?

    便是小日子來了,她也有辦法,讓賞花宴順利開席!

    ***

    這個變故,很快就以飛鴿傳書的形式,送到了謝言岐手上——

    和小姑娘有了那樣的羈絆之後,他便不可能將她置於不顧,所以上次夜探時,他就在刺史府中留了個暗衛,以負責她的安危。

    然,密室中發生的種種,終究是他難以言說的過往,他並未在旁人面前提過隻言片語,他們之間的事情,也暫時是個祕密。

    暗衛不知其間緣由,就不曾在今日出手。

    謝言岐將信紙放在燭火上點燃,眸中映着的火光明昧不定。

    眼前揮之不去的,是她盈盈含淚,蹙眉呼疼的模樣。

    ——像極了枝頭上搖搖欲墜的梨花,脆弱又可憐,再也經不起半點風雨。

    謝言岐閉了閉眼,腦中嗡地一聲——

    說到底,這是他惹下的事兒。

    他理應去看看。

    可再睜眼時,他鬆開指間燃燒殆盡的信紙,眼底的光也隨之黯了瞬息。

    但他去了,又能作甚?

    她心心念念記掛着的,是那個爲她贖身的龐老賊。

    她會給姓龐的做香囊,而他能有什麼?

    謝言岐漆黑的眸中彌了層冷意,他不屑地提了一下脣角,又習慣性地去轉早已不在的扳指。

    心口的某處,好像隨着手上的動作,突然就空了一瞬。

    謝言岐不由一愣,陡然升起了一種,像是認命的錯覺。

    罷了。

    她不是說,他有東西落在她那兒了嗎?

    那還是,去一趟吧。

    踏着暮色步出屋門時,他正好和奚平撞了個正着。

    “世子,這天都要黑了,您還要去哪兒?”見他腳步匆匆,奚平不由問道。

    謝言岐擡眸望他一眼,說話的語氣中,明顯帶着幾分不耐煩:“刺史府。”

    得到這個回答,奚平頗有些意外:“怎麼又是刺史府……”

    這短短的幾天時間裏,他們就已經去刺史府探了三四次了。

    饒是刺史府的佔地再爲廣闊,那也能被翻個底朝天,再找不出半點破綻。

    這次再去,又還能有什麼收穫呢?

    奚平思索片刻後,旋即明白了過來。

    如今,刺史府好像也在找尋着什麼人。

    如果是僥倖存活的“花鳥使”,那的確,是有必要去探探虛實。

    奚平拱手應道:“是,屬下這就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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