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夫肩挎藥箱,腳步匆匆跟着婢女的指引,朝府邸西南的一處院落趕去。
等他到時,內室的殘局已經收拾妥當。
陳大夫一繞過那架黃花梨木透雕屏風,便看見了守在牀前的男人。
謝言岐的眉宇間蹙着一絲不耐,外袍鬆垮披在肩後,露出了大片肌理緊實的胸膛,隱隱約約的,還能覷見幾道曖.昧的紅痕。
聽見陳大夫躬身行禮的問安,他握了握小姑娘纖細的玉手,頭也不擡地回道:“看看,她怎麼回事?”
蜷在榻上的初沅雙眸緊闔,玉頰浮着層不正常的潮.紅,幾縷濡溼的青絲緊貼額角,愈發顯得她小臉嬌嫩,歷經過風雨的西府海棠似的,楚楚可憐。
這初沅姑娘昏迷的時間點和場合屬實微妙,陳大夫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多問,更不敢多看。
他趨步上前,爲榻上的初沅切脈問診。
慢慢的,他的神色變得有些古怪。
陳大夫小心翼翼地朝謝言岐看了眼,不禁低聲問道:“敢問世子,初沅姑娘在暈倒之前,可有何不適?”
聽了他這一問,謝言岐擡手捏了下眉心,嗓音裏抑着幾分顯而易見的低啞:“……她說難受。”
——“世子,我難受。”
小姑娘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嬌滴滴的,她一邊說着,一邊就顫着指尖反手後探,猝不及防地,便在他身上撓了幾道紅痕。
若非他雙手緊箍小姑娘的月要月支,她怕是在下一刻就要徑直掉了下去,再落得個摔傷。
不清楚這其間原委,陳大夫斟酌着繼續問道:“這……是哪種難受?”
是身體本身的不適?
還是……牀.笫間的承.歡難耐?
謝言岐手抵眉骨,擡眸瞥他一眼,脣角勾起的弧度似笑非笑,“這個問題,你問我?”
他又不是她,又如何能知?
這謝世子生了副修皙雋秀的風.流相,平日裏,也盡是玩世不恭、桀驁不羈的作派。
但現在,他漫不經心望來,黑眸中裹挾着一層難辨的情緒,就像是盤旋欲來的山雨,沉沉迫在了人的心頭。
一時間,陳大夫的呼吸有些發緊。他忙是低下頭,避開了這極具壓迫感的凝視,訥訥道:“這,初沅姑娘現在的脈象很是紊亂虛弱。恕老夫醫術不精,實在、實在瞧不出個什麼所以然來,也不知道、這初沅姑娘究竟是因何而暈倒……”
聽到這兒,謝言岐不屑地提了下脣角。他懶於再給這人眼神,彎起指節去碰初沅蒼白的小臉,慢聲問道:“所以,你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話中的質疑毋庸贅述,陳大夫頓時漲紅了老臉,感到格外的難堪。他失語瞬息,硬着頭皮道:“或許……老夫可以勉爲一試。”
但他從醫多年,確實從未見過初沅這種複雜的脈象,和這少見的症狀。
隨着毫針旋沒入不同穴位,原本昏迷不醒的小姑娘竟是逐漸蒼白了臉色。她臥在輕軟被褥中,凝起秀眉,難耐地嘟噥了聲,疼。
聽到這虛弱的呼聲,正在施針的陳大夫不經渾身一震,僵住了手上的動作。
謝言岐眸中噙着冷意,笑着向他看來,“滾。”
謝言岐傾身撈起小姑娘的身子,連人帶被的,將她打橫抱起。
他闊步走向屋外,蕩起的衣袂間,帶着凌厲的風。
恰在此時,聽到動靜的龐延洪和雲錦珊也聞訊趕來。
兩行人在冗長的迴廊上,迎面撞了個正着。
龐延洪看着神色不霽的謝言岐,遲疑問道:“謝世子,是、是初沅那丫頭沒能服侍得好嗎?”
話音甫落,旁邊的雲錦珊便輕拽他衣袖,示意他再往下看看。
謝言岐的懷中明顯還抱着個人,她昏迷不醒地蜷縮在被褥衣衫中,整個人瘦瘦小小的,一截細白的手臂落出廣袖,遍佈其上的青紫掐痕清晰可見、觸目驚心。
這怕不是沒能服侍得好,而是,服侍得太好、太盡興了。
一時間,龐延洪的神情有些許複雜。
——嘖,真是想不到,這謝世子看着還挺清雋挺斯文的,可論起這榻上折騰人的手段來,也一點不比梁威差啊。
他愣神的空隙間,謝言岐也腳步不停地朝他們走來,“讓開。”
到底是鎮國公府養尊處優的世子爺,姿骨矜貴,這一聲不帶情緒的低喝,瞬間就端起了氣勢,駭得龐延洪下意識避讓半步。
等他攜着風從跟前走過,龐延洪這才後知後覺回過神來——
這是他龐延洪的地盤,他憑何要讓?
意識到這點,他忙是朝着謝言岐遠去的背影揚聲喊道:“謝世子,你這是要帶着我們刺史府的人,去哪兒啊?”
聞言,謝言岐腳步微頓。
他站在熹微的晨光中,稍稍側過首,忽地勾起脣角,低笑了聲:“龐大人,你確定……她現在還是你刺史府的人?”
他的語氣着實算不上什麼友善,緩緩道出的這句話中,更是帶着幾分嗤嘲,幾分威迫。
有意無意地,就戳破了龐延洪那點兒隱藏的小心思。
——其實龐延洪現在,暫時還沒有放人的打算。
他還想好好地利用初沅,再和謝言岐談上一筆呢。
但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今日的謝言岐尤爲不同,就仿若是陡然出鞘的名劍,鋒芒畢露,凌人之上,抖落出了所有反骨。
逼得人無法直視。
龐延洪直接被他反問得,啞口無言。
他就想不明白了,這饜足後的男人,怎麼反而是比之前,更不好說話了呢?
看着目空一切,抱着初沅闊步離去的謝言岐,龐延洪有意阻攔,卻又礙於他的威勢無能爲力,不由得在原地犯愁地嘆起了起來。
這時候,身旁的雲錦珊嬌聲笑道:“大人莫急,初沅這丫頭啊,總會再回來的。”
聽了這話,龐延洪愕然一愣:“難道你能有什麼辦法?”
雲錦珊紅脣微勾,低聲道:“她啊,中了我的藥……要想活命的話,就只有乖乖回來,聽我的吩咐。”
其實那碗所謂的提前隔斷信期的湯藥,根本就是致命的毒。
而解藥,只在她手中。
她能猜到,初沅那個不本分的小姑娘,應該早就不是完璧之身了——
要知道,每個進到刺史府的姑娘,都會將信期錄入冊中,以方便會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