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傾覆之塔 >第六章 惡魔:直至永恆的冬眠
    “惡魔的代理人……”

    羅素喃喃重複着。

    他從這句話中,咀嚼到了一種近乎惡意的冰冷。

    劣者看了羅素一眼。

    他沉默了一瞬,還是微不可見的嘆了口氣。

    他低聲說道:“部長之所以讓你跟過來,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讓你熟悉一下流程。”

    “簽字的流程嗎?”

    “沒錯。哪天我如果要是被殺了,就該由你走這段路了。”

    劣者平淡的說道:“那時你也會帶着新人,給他們介紹這一切。

    “順便一提,當年給我帶路的人就是‘冬日’。

    “但我是絕不會成爲惡魔的——”

    說着,劣者推開了身前的窄門。

    白色的強光刺來,讓羅素微微眯起眼睛。

    羅素看到這近乎完全“白色”的房間,心中感到些許訝異。

    給這房間內的囚犯留下的,只有六塊黑色的地磚。其中一大半都是被壓在牀下,只有少數是在牀邊、留給他坐在牀邊的窄窄空間。

    他很快反應了過來……

    這是因爲他們要來拜訪對方、或是因爲對方的簽字時間快到了,所以房間中的其他地板顏色就改變了。

    不需要強制,也不需要訓誡。只要輕輕點幾下按鍵,就可以人爲控制對方的行動空間。

    而坐在牀上的,是有着黑色凌亂短髮的中年人。

    他帶着黑框眼鏡,搭配高高立起的兔耳、給人一種性格溫和好男人的感覺。

    他垂首坐在自己的牀上……聽到開門聲後,便擡起頭來。

    看清他的面容之後,羅素怔在了原地。

    他的臉上有着凍結的冰,面色蒼白到如同屍體。

    “……哦,來看我了嗎?”

    代號爲“冬日”的黑髮中年人,露出溫和的笑容:“還帶着新人啊。

    “真是不容易。特別執行部還存在嗎?”

    “惡魔沒有根除,就有存在的意義。”

    劣者答道。

    他坐在冬日對面的桌子上,從桌子上拿起事先準備好的紙筆,如同拷問一般訊問着對方。

    “你的名字?”

    “冬眠。”

    代號爲“冬日”的男人,如此平靜的答道。

    那並非是他作爲人類的名字,而是屬於他靈能的名字。

    ——寄居在這軀殼內的,已經不再是“冬日”的老部長、而是他那獲得了自我意識的靈能。

    “最近一次的體檢結果如何?”

    “紅移七級,藍移一級。”

    “精神狀態不錯嘛。身體有什麼異狀嗎?”

    “感覺越來越困了……等你走了,我就要睡了。”

    “那可不行,你還得把芯片交上來。”

    劣者平淡的答道。

    “冬眠”的惡魔好奇的看了一眼羅素:“給他用的嗎?

    “這麼年輕的小貓……如此空白的容器。”

    “我已經二十六了。”

    羅素忍不住申辯道。

    對方倒是有些意外:“那還真的挺年輕的。你和吶喊同歲啊。”

    “吶喊?”

    “他在說我的靈能。”

    劣者一邊在紙上寫寫畫畫,一邊平靜的解釋着:“我的靈能叫做‘痛楚吶喊’。

    “我跟你說過了。惡魔已經不再是人類了……他們看到的,不再是你的軀殼、而是你的精神性。因此,如果惡魔與你發生交流,那麼它們其實是在同你的靈能進行交流。也可以理解爲是所謂的‘神交’。”

    “……我聽你說了很多次,惡魔不再是人類了。但我其實直到現在才真正意識到這件事。”

    羅素喃喃道。

    但他很快意識到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他愕然望向劣者:“你今年……二十六歲?!”

    劣者身上那種成熟而冷淡的氣質,那乾脆利落的行事、以及那總是緊皺着的眉頭……讓羅素還以爲他起碼也得三十多歲了,只是看上去比較年輕。

    結果沒想到,居然是他看上去比較顯老?

    “不行嗎?”

    劣者不滿的擡起頭來,望向羅素:“我和你同歲的。

    “我進入特別執行部的時候,也不比部長年長多少。”

    他這裏的部長,指的顯然是翠雀、而非是“冬日”。

    “雖然是同歲,但你們的精神狀態顯然不同。”

    倒是一旁那“冬眠”的惡魔,對此指指點點:“吶喊當年進入特別執行部的時候,就像是一頭獸。天天嚷嚷着什麼‘去死吧’、‘絕對讓你們不得好死’、‘想死’之類的話。總是死死死的掛在嘴邊。

    “現在看來,倒是成爲了可靠的前輩嘛。”

    “你不如還是把自己的嘴巴凍住吧。”

    劣者冷淡的迴應道。

    他對自己的黑歷史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你這就是疏離了啊,疏離心態。”

    “冬眠”的惡魔坐在牀上,指指點點:“你該去看心理醫生了,吶喊。不然你早晚也要變成我這樣。”

    “……我能問一下嗎?”

    羅素突然打斷道:“你是犯了什麼罪?”

    “我嗎?”

    “冬眠”的惡魔樂呵呵的說道:“殺了三個人,吃了兩個吧。如果那個能算是殺的話。”

    “那如何不能算殺?”

    劣者冷淡的答道:“把人冰封到浴缸裏,這如果不算是殺人、又有什麼是?”

    “這是冰療。他們太累了,我讓他們放鬆一下。”

    “冬眠”的惡魔從容的答道:“你不是也體會過嗎?

    “在瀕臨失控的時候,進入到我的浴缸裏冰起來。等你再度爬出來的時候,一切心理問題和身體承受的創傷就一掃而空了。”

    “是啊。”

    劣者嗤笑一聲:“但我也得戴上呼吸機,還得有人實時監控我的體溫、定時敲開冰殼纔行。不然我也會凍死或者溺死在裏面。

    “而你直接去找那些無辜者,不給他們救生設備就把他們凍起來……那就只會活活凍死在裏面。”

    “不,是你們不懂。”

    “冬眠”緩緩搖了搖頭,神情中流露出些許悲傷:“那並不是救生設備,而是讓他們無法完全接受治療的多餘之物。

    “你沉入我的冰時,真的不想就這樣沉睡下去嗎?忘卻一切傷痛,平靜的、永久的沉睡。”

    “那是安樂死吧。”

    劣者冷淡的說道:“別信他的,羣青。這個人真正的靈能,其實是讓人安樂死——直到真正死亡之前,‘患者’的遺體會被持續恢復。這種恢復並不是治療和癒合,而是‘復原’。因此連心理創傷也可以治療。”

    “那並不是死亡。”

    “冬眠”再度申辯道:“如果你們不去把冰砸破,那就是永恆。

    “他們的心靈沉沒於心靈之海,而軀殼則完好的永久保存在物質世界。這正是‘直至永恆的冬眠’,是因爲你們只在乎物質層面的自我,才認爲那是死了。

    “倒不如說,正是你們把冰砸破的時候,那個人才真正死了——不然的話,他只是安詳的沉睡着、永遠也沒有醒來而已。這又如何稱得上是死呢?”

    “明白了吧,羣青。”

    劣者回頭看向羅素:“惡魔是無法溝通的。

    “不是因爲他們殺人,也不是因爲他們喫人。而是因爲他們和人類根本就不是同一個物種。

    “我們把惡魔關到地獄之中,並非我們之間無法理解。恰恰相反——正是因爲太過理解對方,才能明白我們必須趕盡殺絕。”

    “你這話說的,好像你和惡魔一點關係都沒有一樣。”

    “冬眠”笑了笑:“可你母親不也在這裏嗎?

    “你就是在這‘地獄’裏出生的吧,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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