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厲馬承羽檄 >第103章 赤阜新城(三十二)
    明清樊在院子裏站了很久。他回想剛纔水格的話,最終還是否認了自己所謂要帶赫連央回赤阜鎮療養的想法。是他熱昏了頭,纔會說出那種感情用事的話。他準備晚上等赫連央驗完自己的血後,無論如何都要得個結果,然後再悄悄回去。

    這時,赫連央被水格攙扶着走了出來。

    午後的太陽毒辣,也正因如此,路上的行人幾乎沒有,更別說他們還在這麼偏僻的一角。赫連央想趁這會兒工夫出來走走,恰好房子的旁邊就有一條小河。

    明清樊不知她的想法,但還是跟在了二人身後。只不過他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被赫連央聽出端倪。

    來到河邊,赫連央雖然看不見,但卻能清楚地感受到一股清涼,令她心緒平靜了許多。而明清樊藉着潺潺的水聲又湊近了些,站在她的兩步之後。

    就這樣安靜過去許久,水格看了看斜後方的明清樊,最終還是開口問道:“姐姐,你的眼睛……真的不要告知朝君殿下麼?咱們瞞不住他的。”

    明清樊擡眼,盯着前面那人的神情。

    沉吟片刻後,赫連央才點點頭:“沒錯,瞞不住他。”接着是一陣沉默。就在明清樊以爲赫連央不會再繼續往下說時,她卻又開了口。

    “我的本意是不叫旁人知曉眼下的情況,但終究不該對朝君殿下隱瞞。你明日要回去,無論晚上我從血中驗出了哪般結果,都要給他個交待。如何編謊矇騙那邊的人,想必殿下心中自然有數。”

    她交代得仔細,水格自然應下,然後用餘光看向身後,確認明清樊的確聽見了。

    明清樊倒是聽得清清楚楚,不過聽到“編謊矇騙”的時候卻擰起了眉頭:論說謊的造詣,我可遠比不上你吧……然而心中的抱怨尚未擴散開,他又聽到那邊的赫連央說——

    “殿下把沛陵的安穩看得比任何事都重,我在這個節骨眼上落下陣來,對他已然萬般愧疚。切記,無論我的真實情況如何,只可對殿下說‘休養幾日便可痊癒’。若情況確實不好……”赫連央頓了頓,“就算確實不好,我也會盡量想辦法,莫慌。”

    水格說不出其他,只好點頭。

    而站在赫連央身後的朝君殿下,卻靜靜聽着,神情變得柔和,也變得彷彿容易破碎。

    就這樣站了有一會兒,水格擔心赫連央累,便鬆開手去旁邊,想找一塊大點的石頭給她坐。沒想到只一下沒看到,赫連央不過動了動腳步,就被腳下深淺不一的河邊碎石硌了一下。眼盲的人最怕平衡被打亂,於是赫連央無法自控地向後仰去——

    然而預想的滿是石子的地面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手,有力地從後背繞過、撈起了她。

    “呃——姐姐!”

    水格的聲音響起。但這聲音分明是從不遠處傳來的,絕非耳邊……赫連央倒吸一口涼氣——“是誰!”她大喝一聲,立即狠狠地推了貼近自己的身軀一把。

    明清樊冷不丁地被用力一推,確實跟赫連央分開了一點。然而對方也因這一把力氣徹底失去了平衡,幾乎要整個人摔在一堆碎石上。情急之下明清樊只能也撲倒過去,用整條手臂墊起了赫連央的腦袋。這個時節下,身上穿的衣物都輕薄了許多,明清樊只感到身下的碎石一個個都有棱有角,難說不疼。

    可即便如此,他也咬緊了牙關,沒發出一點聲音。

    “姐姐!”水格到了近前將赫連央扶了起來,查看她是否受傷。但赫連央卻顧不到這些,防備地推着水格靠遠一點,急切問:“誰?誰在那裏?”

    水格看着還在地上的朝君殿下,見他臉上露出一絲痛苦,想必身上應該掛了點彩。殿下雖苦,卻不能說實話……可赫連央還在追問:“水格,到底什麼人?是不是有危險?”

    情急之下,小姑娘只得隨口胡說:“是……是村子裏的砍柴人!姐、姐姐莫擔心……”

    “砍柴人”三個字終於讓赫連央安靜下來,不過也弄懵了地上的明清樊。水格被逼到這一步着實沒辦法,只好跟明清樊苦笑:抱歉了殿下……

    “砍柴人怎麼……”赫連央很是疑惑。水格硬着頭皮繼續胡編,說自己早上進村子買東西的時候,順便叫砍柴人下午送點柴來,可就這麼巧的,居然在河邊遇見了。

    明清樊無聲嘆氣,心想這真是個頂糟頂笨的說辭。果然,赫連央也是這樣想的。不過比起“送柴怎麼送到了河邊”,她更關心這人會不會多話,會不會將她們的行蹤無意泄露出去。

    “不會!肯定不會!”水格想也沒想就回答。

    “爲何?”赫連央不知水格怎就如此篤定。

    水格一拍腦門:又給自己挖了個坑。沒辦法,她只好急中生智想了個好藉口,煞有介事地胡說八道:“因爲……因爲這個大哥是個聾子又是個啞巴,還、還不識字!所以哪怕他想往外說,也沒這個能力啊……”

    朝君殿下都聽呆了,萬沒想到這個小丫頭情急之下竟能想出這種說法來。不過赫連央倒很買賬,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原來如此。”大約,她也想不出水格扯謊騙她的理由。

    那明清樊還能如何,眼下已經暴露了自己的存在,也只能如此了。看着水格跟自己一個勁討好地笑着,他無奈搖頭,只好做一個聾啞之人。

    或許還是不能完全放心,赫連央不再停留,轉而叫水格帶自己回小院子去。然而她都進屋了,卻還是聽見了第三人的腳步聲。赫連央低聲問水格:“那人還沒回去麼?”

    她這麼一問,另兩人才發現自己多麼不小心。水格只好硬解釋說,這個聾啞的大哥過得也辛苦,她便叫來幫着收拾收拾院子、劈劈柴、挑挑水,好多給他一份工錢。見赫連央似乎不太同意,水格又趕緊保證:“我跟他說過了,絕對不能跟人透露是在咱們這裏掙的錢,而且只有這一天!”

    聽她這樣保證,赫連央也沒法再說什麼了。若真如水格所說是個聾啞之人,恐怕日子過得確實不會很好,砍柴又能賺得幾個錢。於是思索一陣,赫連央最終點了頭:“好,但只有這一次。”

    水格跟明清樊總算鬆了口氣。

    赫連央坐到椅子上,隨口又問:“那這位大哥如何稱呼?”

    稱呼?這可難住水格姑娘了。讓她現編一個名字給朝君殿下?那哪敢啊。但明清樊自己又不能開口……正在兩難之間,朝君殿下卻自行上前兩步,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左手抓住了赫連央的右手。

    赫連央理所當然地瑟縮了一下,但卻沒能掙開,對方抓得很穩,似乎想給她展示什麼。於是赫連央不再動,由着對方在自己的掌心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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