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厲馬承羽檄 >第165章 乘風踏浪(二十五)
    羅鐸從外面來報:“稟朝君殿下,孟小公子來信說,霸玉關已經成功抵禦突襲,並且順利擒獲了對方的頭領。只不過……”羅鐸也很是疑惑,“只不過對方的頭領並非阿勒境人,而是可達島上的水匪。”

    水匪……果然。關於可達島的情況,無論是季燁還是孟萬山,之前都傳來過消息,故而這會兒聽說突襲霸玉關一事有可達島上的人蔘與、明清樊倒也並不驚訝。不過既然霸玉關危機已解,那他倒也不必過多擔心,畢竟霸玉關在四城八關中能夠獨立守關、就足以說明孟萬山的本事,更何況此時還有季長營在。

    “好。”明清樊點點頭,然後看向羅鐸,“從臼伊關返回的一半兵力,差不多明日便能抵達仝家關。羅將軍今日就準備準備,隨時都可帶着你的人折返霸玉關。”

    “是,殿下。”羅鐸抱拳領命,又道,“躂·惹鞍跟羅侖·衲丁醒後便一直沉默不語,暫時並未問出任何消息。殿下覺得,是否要用刑?”

    這些阿勒境人從小便在嚴苛的環境下成長起來,死都不怕,刑罰在他們眼中恐怕與打鬧無異。朝君殿下想了想,還是決定自己親自去會會那二人。

    羅侖·衲丁只是大腿被刺穿,雖也昏迷了兩日,但沙口癒合得很好,醒來後也只需靜養。可這人倒學了不少沛陵人的城府,即便醒來也沒有吐露任何有用的消息。不過他雖看上去像是要打要殺悉聽尊便,可一副端着拿着的態度,卻彰顯出他想談條件的意向。

    可明清樊卻對他知之甚少,若想從他那兒挖到點什麼,就不得不借助羅侖·桑悅。

    草原上的家族原本並無主氏、旁支之分,然而羅侖家族日益壯大後,後面稍有野心的家族便也效仿他們,選出實力最強的主氏領導家族,而旁支則要盡心聽從。

    羅侖·桑悅算不上多瞭解這個堂弟,然而他一直往羅侖·蘇力身邊湊、想要獲得其重視的樣子,羅侖·桑悅倒是真真切切地看在眼裏。所以對羅侖·衲丁到底渴望什麼,她確實能猜個大概。

    明清樊就坐在一旁。羅侖·衲丁瞥了他一眼,便以阿勒語開口,然而自己的這位堂姐卻也看了沛陵朝君一眼,然後用沛陵話說:“你都淪落到了這個境地,難不成還有耍花招的必要?”

    朝君殿下將茶杯放在嘴邊抿了一口,無聲挑眉。

    羅侖·衲丁的眼神便在這二人之間掃了個來回,然後朝羅侖·桑悅冷笑:“呵,原來你早就背叛了阿勒境。”言語間的鄙夷不加掩飾。

    聽完這話的羅侖·桑悅也冷笑回去:“羅侖·蘇力對我做的一切,你也清楚。”

    聞言,羅侖·衲丁便沒了先前嘲諷的氣勢,被噎住不語。明清樊注意到這微妙的變化:羅侖·蘇力到底做了何事,才叫親妹妹都離他而去?

    “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讓羅侖·蘇力以血還血、以命償命。你知道我的名聲,搬出家族、嫁想嫁的人,只要想做、便無論用何種手段都會做到。如今我滿心滿眼都只剩殺了羅侖·蘇力這一件事,我說他不能活,他就一定會死。”羅侖·桑悅的眼神變得陰狠起來,轉而又換了個蠱惑的語氣,“你是個有野心的,在羅侖·蘇力身邊打轉無非也是看中他有幾分本事。可追隨他的人如此之多,你又算得上誰?況且阿勒境本就尚武,如你這樣工於心計的人終究不會受到重用。可若羅侖·蘇力死了便會大不一樣——”

    羅侖·桑悅看到羅侖·衲丁的神情似在思索,便湊得更近些:“他一死,阿勒境就會落到羅侖·帕溫手上。那孩子有多廢物想來不必我多說,就算羅侖·蘇力的親信願意輔佐他,可那羣血性大鷹能受得了他的窩囊愚鈍?那時,纔是你真正揚名的機會。”

    這些話不偏不倚,正好戳中了羅侖·衲丁的心事。

    而從旁一直靜靜聽着的明清樊,此時也適時添把柴火,悠悠道:“若羅侖·帕溫成功主掌阿勒境,你大可以謀士的身份進言,勸說他放棄與沛陵的對戰。那樣無論對你、還是對阿勒境,都會此後餘生、安享無憂。”

    羅侖·衲丁的眼睛亮了亮。二人見狀卻不再逼近,而是起身離開,給他時間、叫他想想清楚。

    “夫人真是睿智果敢,手段也都高明。”出來後,明清樊不知真心還是假意地稱讚。

    然而羅侖·桑悅卻揚眉笑笑:“朝君殿下大可不必說這樣違心的話。你我二人此時之所以能站在一處,全是因着有相同的目標。爲了這個目標,我可以不顧沛陵將士生死、拿對陣圖威脅你,想來到我無用那日,你也會毫不猶豫地將我捨棄。”

    明清樊動動眉眼,並不否認。他轉移話題:“至於躂·惹鞍——夫人打算如何說動他?”

    “躂·惹鞍是說不動的,殿下不必指望任何人、任何手段。”羅侖·桑悅想也沒想,幾乎是立刻給出了答覆,“躂·惹鞍若是貪生怕死或趨名逐利的人,也就不會有留下來、落到你們手裏的下場。”但她隨後不甚在意補充道:“殿下要是執意想去試試也未嘗不可。只是若決定殺了躂·惹鞍,我倒很樂意替你動手。”

    “看來這‘瘋子’也跟夫人有仇。”朝君殿下蹙眉,真心發問,“夫人每次說到殺死誰時,眼中都無一絲猶豫。可由我來看,總覺得夫人並非嗜血好殺之人。”

    這話聽進羅侖·桑悅耳中,也不知是誇獎還是貶低。但她並無所謂,只是意味不明地笑笑。

    “菩薩心腸的人也有盼着誰早死的時候,更何況我還不是菩薩心腸。”羅侖·桑悅轉身,“天大地大,總有人會令你喜他之喜、疼他之疼,他若不見、你便會千方百計去尋,他若已去……你便要挖出仇敵心肝、吃盡仇敵血肉。不死不休。”言罷,羅侖·桑悅便擡腳離開。

    她的沛陵話已經說得很好,這番話也自有深意。明清樊看着她離開的方向,一瞬間竟將那背影看成了另一人的。

    赫連央……原本也是菩薩心腸的醫者,是不是也因爲時時刻刻謹記兄長的仇怨,而總是被心中的殺意折磨着呢?

    躂·惹鞍雖然暫時還活着,但他傷及肺腑,就算別人不動手、他也很難再撐過三日了。不過他的四肢依舊被極短的鎖鏈栓在牀頭牀尾的立柱上,只能大敞,想要自裁也是做夢。

    明清樊進去的時候,躂·惹鞍正醒着——或者說他根本就沒閤眼,似乎也在等待某人的到來。於是聽見聲響後他艱難地歪頭看向門口,發現是自己沒見過的、頗顯貴氣的人。

    “你是……沛陵朝君?”他啞聲開口。

    明清樊點頭,發現對方勉強才能撐住的眼中、有一絲活氣轉瞬即逝。他問:“你在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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