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葉上秋已經在鹿窈院中的石桌上擺好了酒杯，還有一碟鹹花生。
鹿窈撫裙坐在葉上秋身邊，好奇道：“師兄因何事心情不好？”
葉上秋仰頭灌下一杯酒，嘆道：“因爲……太過弱小。”
鹿窈聞言一愣，說道：“師兄何出此言？連璇旻長老都說，在師兄現在的年紀，有現在的修爲已經很了不得了，而且就連心動境的霽月仙子都不是師兄的對手，師兄怎能說得上弱小呢。”
葉上秋仰頭望着明月，淡淡道：“強大與弱小，從來都不是靠修爲和境界來界定的。”
“當任何事情都難不住你，即便只是一介凡人，那你也是強大的。”
“可當你感覺到無力，覺得自己什麼都做不到，什麼都改變不了，即便是仙人，那他也只是一個弱者。”
鹿窈靜靜的看着葉上秋仰望星空的側臉，莫名感到有些心疼，從相識到現在，還是第一次看到師兄如此落寞的神情，他的心裏似乎積壓着很多事情，誰也不說，自己獨自默默的承受着。
鹿窈抓住葉上秋的手安慰道：“即使按這樣算，師兄也是強大的！”
“師兄從菩提寺裏把我救出來，喝醉了都能打敗離嗔，面對高一個大境界的霽月仙子也能戰而勝之，師兄一直都在做着常人做不到的事情，如果連師兄都算不上強大，那又有誰算得上強大？”
葉上秋聞言頓時失笑，這小丫頭還挺會拍馬屁，習慣性的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腦袋。
平日裏，葉上秋摸她腦袋的時候，鹿窈從來都不躲，頂多因爲被弄亂了頭髮嘟囔幾句，然而這一次，鹿窈卻低頭躲開了。
葉上秋看着低頭的鹿窈，輕聲道：“說起來，自從來到衍天宗，今天還是第一次看到你在月圓之夜出來，是怕別人看到你的角嗎？”
被葉上秋戳破心事，鹿窈再也忍不住，低聲啜泣道：“我不想再被大家當成妖怪了，這裏全都是正常人，只有我長了角，我不要和大家不一樣……”
鹿窈忽然擡起頭，梨花帶雨地看着葉上秋，一臉乞求道：“師兄，你幫我把角砍掉好不好，我實在下不了手，求求你了。”
葉上秋嘆息着幫她把淚水擦掉，像今晚這樣的行爲一定出現過很多次了，只是她一直都下不來決心，這才被他發現。
待鹿窈稍微冷靜一些之後，葉上秋說道：“頭上的角可以砍掉，但是心裏的角該怎麼砍呢？”
“難道我砍掉了你的角，你就不是半妖了嗎？”
葉上秋輕撫着她的腦袋，“長得像人沒什麼了不起的，這世上有太多長得像人的妖怪，但像妖怪的人卻不多。”
“我答應帶你回宗門可不是因爲你是半妖，而是我看得出來，雖然你長了一對角，但也生了一顆人心。”
“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做人還是做妖，全看你如何看待自己……”
鹿窈仰着小臉，怔怔地看着絮絮叨叨像個老媽子的師兄，一股暖流在心底不斷盪漾，眼中似有波光流轉。
“嗯？”
“你真囉嗦。”
“……”
鹿窈端起酒杯學着葉上秋的樣子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液穿喉而過，頓時燒得她眼淚都出來了，還嗆的直咳嗽。
葉上秋幫她拍着後背，心裏稍微鬆了口氣，看樣子應該是放下了。
“師兄。”鹿窈紅着臉緊緊地盯着葉上秋的眼睛，問道：“你是不是偷看到了？”
葉上秋一愣，隨即裝傻道：“我偷看什麼了？我就是心煩找你喝喝酒而已。”
鹿窈捕捉到他躲閃的眼神，把小臉湊過來繼續說道：“師尊跟我說過，你已經覺醒神識了，如果不是看到我拿刀，你怎麼會突然找我喝酒？”
葉上秋老臉一紅，撓了撓頭解釋道：“額……其實也不是偷看，我就是剛修煉完，看到外面是月圓之夜，就想看看你在幹嘛，真不是有意偷看……”
見葉上秋承認，鹿窈的小臉頓時變得更紅了，她在思考葉上秋的話究竟有幾分可信度，如果葉上秋是個慣犯的話，那她平時洗澡什麼的，豈不是……
看鹿窈臉紅的都快要冒出熱氣，也不知瞎想到了哪一步，葉上秋趕忙發誓保證：“我真沒有偷看你！我發誓！如果我平時用神識偷看你，讓我五雷轟頂不得好……”
話音未落，一道霹靂聲在頭頂瞬間炸響，鹿窈趕忙一把捂住葉上秋的嘴，兩人俱是縮着脖子慫慫地看着天空。
剛纔還萬里無雲的夜晚星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變得烏雲密佈，一副馬上就要下暴雨的模樣。
兩人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半響見沒有雷劈下，頓時都鬆了口氣。
葉上秋見鹿窈氣鼓鼓的看着他，連忙說道：“巧合，這真的只是巧合！我是什麼人難道你還不清楚嗎？我是那種喜歡偷窺別人的人嗎？”
“那可說不準，這世上有太多長得像好人的壞人，師兄看起來挺正經的，可還不是當衆親了人家霽月仙子，誰知道肚子裏還有多少壞水。”鹿窈嘟囔道。
葉上秋一陣無語，得，洗不清了還。
眼見天要下雨，葉上秋起身道：“行了，不跟你鬥嘴了，天色不早，我回去繼續修煉了，你也早點休息吧，別再跟角較勁了啊。”
“師兄。”鹿窈忍不住出聲道。
葉上秋剛走出幾步，忽然聽到身後鹿窈再次喊他，回身疑惑道：“怎麼了，還有什麼事？”
鹿窈嘻嘻一笑：“沒事，我就叫叫你。”
葉上秋搖了搖頭，“走了。”
說完，葉上秋拔地而起，轉瞬便消失在夜空中。
鹿窈看着他離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許久之後轉身進了小樓。
而天柱峯山巔大殿之內，林晴雪見無戲可看，揮手散去了天上的烏雲，拿起一本話本繼續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
葉上秋沒騙人，他的確不是喜歡偷窺的人，可他的師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