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0日,天氣晴。

    接到電話時,鳴海光正彎腰將藍鳶尾花束放在墓碑前。

    “喂,hikaru。”

    松田陣平的聲音從那頭傳來,背景音有些嘈雜,算算時間,這時候他們應該正好結束畢業典禮出來。

    沒錯,今天是他們畢業的日子。

    三十分鐘前,穿戴整齊的茶發少年邁入學校禮堂,並肩而行的好友在旁邊興高采烈地擠了擠他的肩膀。

    “真棒啊,不是嗎?”

    少年的目光一一掃過每個人笑着臉,也同樣淡笑着答:“……啊,確實很美好。”

    畢業這個詞總能給人帶來無限暢想,好友們擡首去看那高懸着的旗幟時,或許心中無一不是滿滿的少年意氣,絢爛而又美好。

    在場的每個人都在朝着有光的地方走,也每個人都在發光。

    然而眼中只能看見咫尺未來的警校生只能隨口找了個蒼白無力的藉口,加以掩飾內心被這光亮灼傷後僅剩的荒蕪,轉身匆匆走了。

    結束了畢業典禮的幾人此刻正坐在一家他們常去的火鍋店裏,松田陣平按了免提,將手機放在桌面上,對着旁邊吵吵鬧鬧的幾個傢伙打了個手勢,衆人一齊安靜下來。

    萩原研二擠到幼馴染的身邊,笑着道:“我和你說哦小鳴海,你今天提前離開可是錯過了非常精彩的事情哦。”

    站在墓碑前的鳴海光故作好奇地問道:“哦?難道是陣平君在畢業典禮上親手痛揍了警視總監嗎,需要我現在找人去警視廳撈人嗎?

    松田陣平一把推開萩原的臉:“笨蛋!我怎麼可能真的去做這種事啊!”

    鳴海光撲哧一笑:“我想也是。如果是陣平君的話,大概會單手拖住下巴,做出高深的樣子說出‘又不是小孩子了’這種話吧?”

    “不愧是小鳴海,全中!”萩原研二哈哈大笑起來,隨即將手機遞給對面坐着的降谷零,“對了,小降谷他有事要問你哦。”

    降谷零接過萩原研二遞來的手機:“hikaru,是我。”

    “啊啦,零君。”

    鳴海光擡起頭,目光一邊掃向那個突然出現在他前面的西裝男人,神色不變地繼續說着:

    “莫非你特意來和我炫耀你今天作爲學生代表上臺演講的事的?”

    “當然不是。”降谷零好笑的矢口否認,“我是想問問你,爲什麼讓松田突然將十二號轉交給了我。”

    “這個啊——因爲最開始,十二號就不是爲我自己而設計出來的哦?”

    “……哎?”

    “嘛,從根本上來講,比起說十二號是機器人,將它比喻成一樣類似於遊戲裝備的東西應該更加合適吧。”鳴海光懶洋洋地擡手朝着男人打了個暗號,“再加上,有了天才陣平君的加入,能夠駕馭十二號這種機械的傢伙,我只能想到零君你了哦。”

    “原來是這樣嗎?”降古零的神色恍然了片刻,笑了起來,“那我就好好的收下了,hikaru。”

    “hikaru。”諸伏景光拿過手機,“我們在之前hagi請客的那家火鍋店喫飯,等會你來嗎?”

    鳴海光看了眼時間:“可以,不過我大概要等到至少四十分鐘以後。”

    “沒關係。”諸伏景光笑着說,“這羣傢伙幾分鐘前剛剛決定今天要在這裏等十二點的流星,準備直接夜不歸宿呢。”

    “那就沒問題了,記得讓他們給我留點喫的啊hiro。”

    鳴海光掛斷了電話,前面那個一直背對着他的男人才突然間感慨道。

    “聽起來,你和你的同期似乎關係不錯呢。”

    “啊,他們都是我無論如何都比不上,非常正義堅定的厲害傢伙。”

    所以,如果可以,他希望他的好友們永遠都不會面對失去與遺憾,永遠意氣風發,永遠只有鮮花、榮譽和掌聲。

    而他早已經換下了那身警校制服,一身漆黑地站在陽光下彷彿一隻格格不入的烏鴉,隨時隨地都會找機會逃竄進屬於他的黑暗裏,該凋零時便會凋零。

    “所以,這次特意約我過來,是有什麼事情嗎?”

    “——小早川警官。”

    “我給你安排了一個職務,在搜查一課。”小早川拓真給面前陌生的墓碑獻上花束,“組織那邊最近有什麼動靜嗎?”

    “貝爾摩德告訴我,畢業後負責聯繫我的直屬上級是朗姆。”鳴海光淡淡道,“按照這位的性格,在我成功順利紮根警視廳,並且獲得這邊的信任之前,是不會輕易聯繫我的。”

    “不着急。”

    小早川拓真點了根菸,面無表情地吐出這三個字。

    “對了,最近上面似乎有派遣警察去組織做臥底的計劃,相關文件據說已經下發到了警察廳那邊,我們估計之後也會派人過去,或許到時候在組織裏也能幫幫你,你……“

    “你們是你們,我是我。”鳴海光沒有任何猶豫地打斷了小早川拓真,“我不會相信任何人,也不需要警察信任我,我說過的。”

    小早川拓真嘆了口氣:“我只是……算了,我沒有別的意思,你不願意就算了。”

    年長的警官也只是希望,在絕望之際,這個孩子也能有個退路。

    鳴海光何嘗不知道這一點,然而黑暗中生長的東西不需要陽光,它們只會加速他的死亡。

    “如果到時候你們公安這邊真的派了臥底警察進入組織,可以告訴我,我會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適當關照一下對方。”

    “……多謝。”

    等到小早川拓真離開,鳴海光才重新將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墓碑上。

    墓碑上面的女人笑容燦爛,可葬身火海的她並沒有留下屍骨和什麼有價值的遺物。

    只有一座空墳。

    有時候他總是會像,命運這東西真的很奇怪。

    人生來作爲嬰兒時尚且還知道哭泣,可越長大卻就越哭不出來,彷彿心臟血淋淋的挖開裏面藏着的都塞滿了浸溼着眼淚的廢紙,不管是苦是痛都只能強行逆着往身體裏流,生怕別人看出端倪似的。

    “接下來我可能不能經常來看您了,不知道您有沒有見到鳴海叔叔……不過我帶了您最喜歡的鳶尾花,希望您能夠開心。”

    鳴海光轉過身,最後一次回過頭,輕聲道。

    “——再見,媽。”

    走出公墓時已經快要接近傍晚,等到鳴海光到達那家火鍋店時,才從店員口中得知那羣傢伙已經等不及直接將轉移到樓頂去了。

    “哦!hikaru!”

    鳴海光一上去就看見了斜靠在牆邊的班長,平時嚴謹高大的男人此刻拎着個酒瓶紅着臉,沒有平常半點精英的樣子。

    他走過去將那空電的瓶子拿到一邊,無奈道:“怎麼喝了這麼多啊……”

    “他們在商量着等會要對流星許什麼願望呢。”諸伏景光端着白水走過來,那一頭桌子旁邊還四仰八叉地趴着三個醉醺醺的人。

    松田陣平搖搖晃晃地拉着降谷零,拔高了聲音:“你等着吧zero,畢業之後我絕對會做的比你還要好的!”

    “哈?”降谷零也按着人,不服輸道:“難道你忘了我們在學校櫻花樹下打的那場是我贏了嗎!”

    “明明是我!”

    “是我!”

    “說的好松田!”倒在旁邊的伊達突然高高擡起手朝着兩個人的方向豎起大拇指,高喊着:“我們一定都會成爲優秀的警察!”

    諸伏景光無奈扶額,回頭吐槽道:“真是的,一個個都把願望出來的話,就不靈了啊。”

    “看,是流星!”

    中間不知是誰突然擡高聲音大喊了一句,原本吵吵鬧鬧的醉鬼們一同安靜地看了過去。

    鳴海光也跟着擡起頭。

    絢爛無比的流星照亮了漆黑的夜,那一瞬間,他的耳邊傳來諸伏景光柔和而輕緩的聲音。

    “許個願望吧,hikaru。”

    如果還能有下輩子能夠和這羣人相遇……

    鳴海光閉上眼睛,虔誠地想。

    他想成爲風。

    越過青水,行過萬水,

    世界再大,只要想見之人念念不忘則必有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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