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野艾蓮娜抱着孩子,這個剛剛出生的妹妹乖的嚇人,在這樣的情況下也並沒有放肆大哭,好似早已經在一開始就窺得了她這一生即將到來的悲慘命運。

    自從宮野海里進來開始,除了開始那如同夢般的溫柔之後,宮野艾蓮娜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就像基地裏無數人私下裏所說的那樣,hellangel有着獨特的殘酷和瘋狂,美麗的皮相襯托着殘忍的內裏,就像是被包裝完美的禮盒,打開盡是一些腐爛完全的東西。

    [宮野艾蓮娜那個女人,一直保持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等到實驗失敗,應該很快就會被處理掉吧?]

    宮野海里常常聽基地的看守私下裏這麼說。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那點對待家人的溫和與善良也已經被消磨的蕩然無存,她逐漸成爲了冷冰冰的機械,即使在最初宮野厚司對着長子舉起手術刀還尚且止不住手抖的時候,宮野艾蓮娜已經可以在手術檯上面不改色地劃開他的皮膚,讓一切如同黑紙白字的計劃單中書寫的那樣按部就班完成。

    剛剛初見宮野海里時的那點情緒早已經蕩然無存,只剩下滿目冰冷。

    宮野海里並不是很在意,或者說他早已經沒有了計較這些東西的心力,他再一次堅定的重複道:“逃跑吧。”

    他將自己已經把基地的路線圖研究透徹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隨即有些期待地看向了對方,然而五分鐘後,宮野艾蓮娜仍舊沒有說話。

    她只是看了眼她的丈夫。那個向來溫和而又愛笑的男人臉上卻有着和妻子一摸一樣的冰冷麻木。

    他身上的白大褂沾滿了血漬,宮野厚司狼狽地用一旁乾淨的牀單擦了擦,摸了摸宮野海里的腦袋。

    宮野海里下意識躲開了。

    宮野厚司愣了愣,狀作若無其事地放下手。

    “……海里。”一直沉默着的女人突然開口,“我有話要單獨和你說。”

    貝爾摩德按照命令趕到基地時晚了一些。

    基地的看守已經制服了那個到處作亂的機器人,它的金屬鉗撕開了牆壁,將無數道上了密碼鎖的門撞裂,故意在那些基地看守不敢觸碰的實驗器材周圍到處亂竄。

    最後,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不得以對着這樣一個滑稽的傢伙動用了武器,無數冰冷的子彈穿過那看似堅固的金屬軀殼,直到隱藏在機器人身體之中的東西全部被破壞爲止。

    十一號終於卡了殼,散發着燒焦了的味道在原地轉了幾圈,最終悄無聲息的停止了活動。

    或許是因爲沒想到被這樣玩笑似的東西戲耍了一通,貝爾摩德看着那些人帶着泄憤地意味粗暴地拆掉了那雙堪稱驚人的金屬鉗,粗暴地將機器人的身體拆成幾半,像是垃圾一樣丟在角落裏變成一堆廢銅爛鐵,這才轉過身道:“帶我去見那個孩子。”

    基地裏變得一片混亂,宮野海里不僅趁亂切斷了基地的電路,甚至故意放跑了許多和他一樣被關起來的實驗品。

    雖然早就聽說了有關於宮野夫婦使用了大量活體實驗品的事情,但真正見到那些人,貝爾摩德還是下意識皺起了眉。她率先命令幾人將那些如同瘋了一般的人全部抓回去,看着被破壞的非常徹底的實驗室,緊接着聯繫了那位先生。

    等待的途中,貝爾摩德看着一片狼藉的走廊,神色莫名。

    無論是那個讓人驚訝的機器人,還是故意被放出來到處搗亂的那些實驗品,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像是提前計劃好的一樣。不僅有了充足的時間逃出房間去到同樣看守嚴密的宮野夫婦身邊,就連現在的情況,看似都被宮野海里掌握了主動權。

    不過,惹惱了組織可並不是什麼聰明的做法,那個孩子到底想做些

    什麼呢?

    帶着這樣的疑惑並沒有持續太久,在那位先生接起她的聯絡之後,貝爾摩德很快得到了答案。

    “我聽說,那個孩子在基地大鬧了一場。”

    貝爾摩德緩緩走進實驗室,裏面一片亮堂,除了宮野夫婦和嬰兒外,那個造成一切禍端的少年就站在她的對面,手裏握着一把沾着血的手術刀。

    在進門前,外面那些負責看守的人就將這件事情告訴了她——宮野海里,他在五分鐘前當衆割開了自己的手腕,並以自己的性命作爲威脅,要求見組織能夠說得上的話的大人物。

    說實在的,這看起來並不像是能夠造成威脅的樣子。

    貝爾摩德看着似乎連站着都搖搖欲墜的少年人,默默想。

    企圖靠着用自己的生命去向組織換取什麼……這種想法實在是太天真了,和烏鴉做交易將會是這個世界上最過愚蠢的事情,更何況這孩子遠遠沒有自己所想象的那樣重要,silverbullet實驗早就已經衆所周知地名存實亡,哪怕沒有今天的事情,那位先生留給宮野夫婦的時間也並不會太多。

    而作爲實驗品名單一員的貝爾摩德,當然不會希望延續了她痛苦的宮野夫婦繼續活着,她這趟也是專門爲了“送”宮野家一程而來。

    貝爾摩德的目光漫不經心地從宮野海里移向一旁的女人身上,對着電話那頭問道:“您需要我怎麼做?”

    通訊那端的烏丸蓮耶沉默了片刻,隨即大笑出聲:“如果在今天之前,我大概會殺了那個孩子,但是貝爾摩德——”

    貝爾摩德不知聽見了什麼,突然間睜大了眼睛。

    “——silverbullet並沒有失敗,我們正在向着那條正確的道路不斷前進着。”

    “而宮野海里,就是我在等的那個人。所以,貝爾摩德,如他所願……”

    電話那頭的聲音宛若惡魔的低語,站在對面的宮野海里莫名擡起頭,望見了貝爾摩德一片複雜的神色。

    “——把他帶來見我。”

    或許那一刻宮野海里確實是成功了。

    他從一個實驗室裏微不足道的實驗品一躍成爲了能夠有資格見到那位幕後boss的存在。這就彷彿像是剛剛進入新手村的玩家開始搜索版本最高難度副本boss攻略一般的荒誕而可笑。

    然而他確實做到了。

    那個掛斷電話之後臉色就並不算好的女人命令手下綁住了他的四肢、遮住了眼睛,將他帶上了車,最終,將他單獨放在了一個完全漆黑的房間裏,又替他摘下了眼罩。

    這裏看起來並不像是類似於之前的基地那樣的地方,透過身旁半遮半掩的窗簾,他似乎能夠看見外面遼闊的天空與明亮的星星,花園裏的梧桐木在窗臺下留下一片灰暗的影子,隨着風微微搖曳晃動。

    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直到不遠處傳來了門被推開的身影,他看見一個看不清面容的老人坐在輪椅上,被人安置在了陰影中。

    宮野海里微微眯起眼睛,努力了很久,仍然不能憑藉這過於微弱的光線看清楚對方的樣子,於是他嘗試性地動了動身體,開口道:“先生……”

    “站在原地不要動。”boss溫和地說,“海里。”

    宮野海里莫名打了個冷顫,他乖乖停了下來。

    “乖孩子。”

    boss不冷不淡地誇讚了一句,他的聲音聽起來帶着歲月的味道,宮野海里猜想着,或許那張僞裝着溫和的外表下會不會是常人難以想象可怖不堪的模樣。

    這樣一樣披着財閥外皮的地下組織每年都將難以想象的龐大數額花費在研究用於逆轉生死這種匪夷所思的藥物之上,很難不讓人多想。

    究竟是什麼

    樣的人才會恐懼死亡的降臨?他一定早已經垂垂老矣,也一定有着哪怕死亡也不捨得割捨的財富與權力。

    【烏丸蓮耶】

    宮野海里的腦海中出現了這個幾近不可思議的名字。

    但是……怎麼可能……?

    一個早在四十年前就應該死去的老人,還會有……活着的可能嗎?

    他抿了抿脣,思緒煩亂間聽見boss繼續說道:“我並不是很喜歡繞彎子。原本,宮野夫婦也好,你的妹妹包括你也罷,對於我來說都已經沒用了。你應該明白,組織並不需要廢物。”

    “但是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希望。”

    “……webebothofgodandtheewearetryingtoraisethedeadagainstthestreamoftime”boss的聲音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四十年前,那位大人曾經告訴我的人,我終於等到了。”

    宮野海里完全不明白對方在說些什麼,混混沌沌地說着:“既然這樣……我想和您做一個交易。”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海里。”boss笑着說:“你想保護你的家人們,這對我而言並不算難,更重要的是,你能交換給我什麼東西。”

    宮野海里無力地倒在地上,餘光看見了遠處,月光在牆壁上留下了一道圓形的光斑,隨着輪椅上那個老人的站立,光斑裏漆黑的影子被無限的拉長,最後變成了彷彿能將人吞噬的巨大怪物。

    “無論什麼……”

    他聽見自己開口作出了回答。

    那個怪物向他張開了四肢,將自己牢牢囚禁於深淵之中,再也無法掙脫。

    “那麼作爲交換——”

    “我會給予你新的名字,你將不再是宮野海里,你必須拋棄過去所有的一切,忠誠於我,爲我而活。”

    “你能夠做到麼?”

    “……當然。”宮野海里顫抖着擡起頭,親吻了怪物的手背,“一切如您所願……b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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