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子裏的人似乎聽到門口有聲音，吵嚷聲淡下，只留下那個叫‘晴也’的男孩粗重的喘息。
晴琳也發現了這一點，不由得更加着急，她收緊拽着夏油傑袖子的手，用力把人往後面拽，卻根本拽不動，不由得紅了眼眶，焦急的額頭都冒了汗：“不行，不行的，不能過去……”
“他們是高年級的前輩，會被對方教訓的……”
夏油傑的臉色已經完全冷了下來，他比晴琳高半個頭，此刻居高臨下的看着對方，內心裏只覺得荒謬：“爲什麼？”
就因爲這個什麼‘高年級前輩’的理由，就要對這種事情選擇沉默嗎？
“他不是你的哥哥嗎？”
夏油傑最後問出這個問題。
晴琳的臉色瞬間煞白一片，她倏地鬆開攥着夏油傑衣袖的手，臉色白的和地上的水泥沒什麼差，身軀在風裏冽冽顫抖着。
“不……”她囁嚅着，瞳孔震顫，膽怯的瞥了眼已經有人走出的小巷子，鬆開攥着夏油傑的手，垂下頭，彷彿剛纔一切沒發生過一般的，把身體縮在牆角，過路一般的走過去。
她的身後拖拽出一道長長的陰影，一直延伸進不見光的巷子裏。
夏油傑深深的看着晴琳的背影，關於萬軌先生與他說的話再一次浮現進腦海。
你是大象，當然猜不透螞蟻的腦子裏在想些什麼。
你只要去做你自己覺得正確的事情就好了。
正確的事情……
夏油傑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氣，將視線投進已經走出人的巷子。
那是幾個男性，看身上的校服，似乎是今年的準畢業生，他們嘴裏叼着這個年紀不應該出現的香菸，走在最後的那個學生，手裏還拎着一個瑟瑟發抖的身影。
潔白的校服上印着髒亂的腳印，還有看不出什麼材質的污跡，黑黑黃黃的落滿了那人一聲，脖子上，肩膀上，甚至還有臉上。
凌亂的，骯髒的，散發着頹廢腐爛。
一眼看上去不像是一位朝氣蓬勃的學生，只覺得乞丐都比他體面幾分。
夏油傑呼吸幾乎停滯了一瞬，不可思議的看着像垃圾一樣被拖拽過來的晴也，幾乎認不出這個在學校裏還算有名的前輩。
林川晴也，可是學校裏成績拔尖，幾乎是高等學府預定的優秀學生！
可是……可是怎麼會……？
夏油傑的手緊攥成拳，青筋暴起，雙眼死死的盯着對面的一羣人，腦子裏煙花炸開，星火瀰漫，最後只剩下眼前這一張張充滿譏笑的臉。
“呦呵。”爲首的學長想笑了，他有着一張還算不錯的臉，但再與全身陰冷的，噁心的氣質結合在一起，看起來像批了一張人皮的蟑螂，讓夏油傑產生一種在吞喫咒靈球的反胃感：“這不是我們的學霸小學弟嗎？”
夏油傑在學校裏也很有名，不僅僅因爲他的成績，還有‘寄宿’以及一張即使在小學年紀也稱得上標緻的臉。
日本這個國家，似乎從國小就有所謂‘校花’‘校草’‘公主’‘王子’之類的分類與規則，而夏油傑身上疊加的一系列屬性，就是標榜的‘王子校草’。
只可惜，現實並不是甜蜜蜜的校園漫畫，優秀的人收穫的也不一定會是鮮花與掌聲。
“你看看我們的學霸小學弟喲。”爲首的學長還在笑，“可真厲害，是想要救下晴也大學霸嗎？”
“這個時候，像他妹妹一樣，保持沉默乖乖的。”學長走進夏油傑，身上的煙味更重，讓夏油傑本就有些反胃的身體，更加難受：“不然，這個傢伙接下來就會是你。”
“你想要取代他嗎？”
說這話時，後面的人配合的晃了晃手裏拎着的晴也。
夏油傑視線不由得被吸引過去，想說些什麼，卻冷不丁撞進晴也的眼睛裏。
裏面沒有被拯救的欣喜，相反裏面的濃重的厭惡以及夏油傑一時無法理解的惡意。
爲什麼？
夏油傑愣住，在心裏又問了一遍。
爲什麼？
爲什麼林川晴也要用這種眼神看他？
夏油傑無法理解，難以理解。
他沉默的看着林川晴也在學長說出‘你想要替代他嗎？’時，驟然變亮的雙眼，有些了悟。
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樣。
原來林川晴也想要的不是誰來拯救他，而是誰來代替他。
誰來代替他忍受這樣的痛苦，不管是誰都好，代替他吧！
林川晴也的眼睛這麼說。
“呼——”夏油傑深吸一口氣，他眸色沉沉的盯着眼前的一切，腦海裏卻不合時宜的浮現出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身影。
那人全身如墨，只有膚色是白的，在太陽照射不進的角落裏，似乎永遠被黑暗籠罩。
但伸出手的瞬間，他的指尖似乎帶上了光。
那光不比太陽明亮，只微弱，影影綽綽，點在額頭的瞬間帶着沁人心脾的涼，似乎要帶走他所有的憤懣與痛苦。
風捲起書頁，嘩嘩的響，最後停留在空白的紙頁上。
那人說這是彷徨。
人生來就在彷徨之中，你所做的每一個選擇，每一個故事，每一個腳印，都是在無數個彷徨之中落下的最後決定。
落下你的決定，結束這一步的彷徨。
你是大象，你有着與衆不同的天賦，你不需要爲了螞蟻的選擇，讓自己陷入彷徨之中。
你的彷徨，只能留在該有的地方。
夏油傑當時想，萬軌先生的言論好怪，好□□。
像一個霸道的，位於凌霄之上的決裁者，冷酷而無情的將人類分類。
而他很有幸，被□□的先生分配進了‘天賦區’。
夏油傑一直都覺得萬軌先生的想法不對，他想要保護沒有能力面對那些怪物的普通人，看不見怪物的都是普通人，面對怪物都沒有對戰的能力。
萬軌當時就笑，卻沒有反駁夏油傑的話，只是撫摸着小少年柔軟的髮絲，語氣溫柔：“普通人啊……你說的也對。”
“可是。”萬軌還在笑着，聲音卻冷了幾分：“你還小的很，去只把那些醜陋的東西分配進怪物之中是不是太看不起其他的怪物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