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帶着白色霧氣的薑茶被塞進晴琳的手裏,將小女孩被凍得發青的手指終於溫暖。
夏油傑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今天的訓練被迫終止,他除了捱了萬軌先生大白的重重一擊,損失了兩個得力助手之外,並沒有任何收穫。
因爲晴琳的出現,萬軌先生甚至沒有帶他去補貨,就選擇領着晴琳回了小閣樓。
薑茶還是他煮的。
夏油傑冷着臉,生着悶氣,坐在房間背對着笑意盈盈萬軌先生,手裏卻還抱着萬軌先生的大白。
上面全是草灰,夏油傑難以忍受白白胖胖的傘上面斑駁的髒污,只能一邊暗自生着悶氣,拿着小抹布吭哧吭哧的給先生的大白洗白白,還要聽着萬軌先生在那邊溫聲細語的和小姑娘聊天。
!!!
夏油傑垂着眼,把自己又往牆角縮了縮,抱着萬軌先生愛的大白,獨自享受着來自萬軌先生的愛。
生悶氣jpg。
萬軌笑着看了眼縮在角落裏裝蘑菇的夏油傑,覺得剛纔還氣勢燎人的傑現在和他以前養的定春一號怪像的。
每次定春一號被他搶了零食,都這個樣子,縮在牆角生悶氣。
還是個孩子呢,哪怕表現的在成熟,也還是個小孩子呢。
萬軌眯了眯眼,思索着一會兒該拿什麼理由來把不開心的小孩子心情哄好。
把咖喱分給傑一小碗吧,就一小碗哦,護食的兔兔能分出一小碗就已經是難得的極限了!!
他萬軌可從來沒有從飯碗裏讓出過食物!一粒米都沒讓出去過!
萬軌在心裏羅列出他認爲夏油傑必不可捨棄的理由,心安理得的認爲夏油傑一定能夠接受,畢竟這可是夜兔的分享。
阿爾塔納都無法享受的頂級待遇!
晴琳自然是不知道萬軌和夏油傑之間的糾葛,她不安的用餘光掃了眼背對着這邊的夏油傑,抿了抿嘴角,垂下眼睛,手指無意識的卷着衣角,握在杯子上的手用力到骨節發白。
“快喝了哦。”萬軌舒適的全身放鬆倒在輪椅上,雙手交疊落在腹部,注視着惴惴不安的小女孩,聲音再一次放柔放輕,像極了誘拐小朋友的無良成年人:“感冒就不好了哦,小女孩。”
他的語氣太溫柔,比傍晚未散盡的晚霞還要繾綣,從來沒有人這麼和晴琳說過話,家裏人更看重學習成績好的哥哥,因爲哥哥是家人,而她是‘早晚都要嫁出去’的,替別人家養的孩子。
在學校,她格格不入,即使她用盡笑臉努力擠進別人的交友圈,她也永遠只是多出來的那個人。
可笑的是,哥哥自以爲是,明明她在家裏不受重視,在學校如履薄冰,好不容易纔擠進其他人的社交圈,她那個自以爲是的哥哥卻要讓她聯繫夏油同學,只爲了和夏油傑交所謂的‘朋友’。
怎麼可能呢?
晴琳黯然的想,如果她擅自和班級裏被暗暗定下來的‘班草’聯繫的話,她好不容易維持下來的岌岌可危的友情,就會被輕而易舉的衝散,到時候迎接她的,就是以前‘朋友們’的報復。
即使這只是國小。
但分類已經格外明顯,家裏有錢的學生,家境優良的學生,成績好的學生,長得好看的學生。
而她,只是一個長得平平無奇,家境又差,成績更是一塌糊塗的傢伙罷了。
萬軌饒有興趣的看着晴琳臉上變換的神色,也許,在小姑娘的自我意識之中她掩飾的很好,但紛亂的情緒變化卻根本逃不過成年人的觀察。
說到底,還是個孩子啊。
不過,大家都是小孩子,這個小女孩的心思卻比他家裏養的小崽子重的多,這麼一對比,他家小崽子像朵小白花。
比小女孩天真。
但可愛。
忘記說,作爲一直純種兔子,萬軌其實很討厭心思特別重的人。
雖然兔兔不傻,但是兔兔討厭頭腦戰。
萬軌眼瞧着薑茶裏的熱氣越來越淡,又笑着提醒一句:“小女孩,薑茶涼了就沒作用了哦。”
末了,他又補充了一句:“這可是傑辛苦熬出來的呢。”
夏油傑的背影一僵。
萬軌當然捕捉到,輕笑聲,對着蹲在牆角生悶氣的夏油傑招手:“傑,過來。”
夏油傑不動,萬軌凝視着他背影,聲音再一次放軟,又道:“過來啦,我腿有點不舒服。”
他聲音很輕,風一樣,劃過耳畔,不止夏油傑,坐在他對面的晴琳也擡起頭,看向輪椅上的男人。
晴琳被他一系列簡單利落的動作驚到,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夏油傑,似乎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同班同學。
夏油傑本就不喜歡晴琳,她的沉默讓夏油傑覺得生理性不適,他或許沒有資格過問人家的家裏事,但是他可以讓自己不和對方來往。
所以他不理解爲什麼萬軌先生要把晴琳帶回他們的家。
嘖。
不過現在更重要的還是先生的腿。
夏油傑小臉繃緊,尚且稚嫩的面龐上全是嚴肅,已經隱約可以看出日後的英姿,他身高剛剛好,完全不用蹲下就可以觸碰到萬軌先生的膝蓋,手掌剛一碰上,就感到刺骨的寒涼。
神色更是一緊,夏油傑想到今天萬軌先生又是去學校又是被假的編輯脅迫,晚上不舒服還要帶着他去訓練……
十歲小朋友夏油傑還不知道卑鄙的成年人的骯髒,滿心滿眼都是萬軌先生因爲他,身體又不舒服了,一時之間差點被愧疚淹沒,連剛纔的小生氣都忘了,眼眶瞬間變紅,用雙手溫暖着萬軌先生冰涼的膝蓋,試圖用這樣的方法減緩萬軌先生的病痛。
感受着雙膝難得的溫暖,似乎那些常年伴隨他的疼痛都隨之減弱,萬軌訝異的睜大雙眼。
原本只是隨意找一個把小朋友騙過來的藉口,沒想到小傢伙這麼乖,萬軌一時之間產生了心虛,雖然只有短短一瞬。
他眼底笑意更深,把原本打算分出去的一碗飯多加的半碗,膝蓋的溫暖確實讓他感到舒適,常年在陰雨不斷的烙陽星,萬軌的膝蓋已經習慣了冰冷和陰雨綿綿之下的刺痛。
現在看來,養一個人類幼崽的好處似乎又多了一條。
他心情很好的揉了揉夏油傑的頭,把那頭短毛搓炸,靜電噼裏啪啦的響起,在二人之間炸開,電的夏油傑直縮脖子。
“好受多了呢,傑。”萬軌搓着夏油傑的短毛毛,視線落在不可思議睜大眼睛的晴琳身上,對方似乎非常詫異他們的相處模式。
在晴琳的世界觀裏,從來沒有長輩會這樣平和的與孩子相處。
長輩永遠都是高高在上的。
“下次……”夏油傑耳根燒紅,低着頭,被萬軌搓腦袋,聲音也悶悶的:“下次腿疼的話,要,要和我說。”
把所有心思都憋在心裏的孩子,終於撬開了蚌殼,將軟乎乎的肚皮露給了萬軌先生。
“好哦,我會瞞着你的。”萬軌笑眯眯的又搓了搓夏油傑的頭,把視線落在對面的晴琳上,笑意減輕。
“小女孩。”萬軌嘴裏咀嚼着文字,儘可能以溫柔的語氣與她交流:“你爲什麼要躲在草叢裏呢?”
晴琳一抖,從萬軌制造的溫柔鄉里回過神,再一次對上男人的雙眼,裏面對待夏油傑的溫柔減退,這一眼似乎看破了她所有的僞裝,把她的劣根性全部暴露在空氣中。
無法掩藏。
無法掙脫。
避無可避。
晴琳張了張嘴,聲音不受控制的從喉嚨傳出,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哥哥不見了,我在找哥哥。”
萬軌聞言,挑眉:“不見了,爲什麼不報警?”
晴琳低下頭,劉海擋住眼睛,只能看見她的嘴脣,“……爸爸不讓。”
想來是覺得孩子只是跑出去玩沒在意,又或者是不想引起警察的注意。
在橫濱,前者是很常見的,尤其是住在紅磚倉庫附近的孩子,似乎都比較獨立,喜歡到處跑。
而後者,在橫濱就更常見了。
住在紅磚倉庫附近的大多數都是窮到極致,要麼就是身份有問題。
這樣的人,在港口mafia的領地下,是不敢把警察引過來的。
萬軌看着小女孩捏着衣角的手,視線又轉到已經涼了的薑茶上,感慨傑辛苦熬製的薑茶就這麼浪費了,見小女孩緊張的微微顫抖,他好心的不再追問爲什麼不報警,轉而問了另一個問題:“那你在草叢裏找哥哥?”
晴琳悶悶的‘嗯’了一聲,囁嚅道:“下午回來的時候,我,我看見哥哥來這邊了,所以,所以來找。”
夏油傑與萬軌對視一眼,都敏銳的察覺到不對的地方。
“在草叢裏?”
“是的。”晴琳刷地擡起頭,眼裏帶了驚惶:“我在窗口,看見……看見哥哥消失在了草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