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金黃鋪了遍地,秋風蕭瑟,衆人換上夾棉的衫襖,學堂終於落成。

    但還有個重要的問題沒解決。

    江、武,孫平三人站在殿內,孫平抱禮道:“皇上,待學堂掛匾後,學堂便可開始招收生員。只是現在,學堂的名字還未定下。”

    “哦,是嗎?”花素律站在桌後揮毫練習書法,隨口問:“你們有什麼好建議?”

    武利智想了下:“不如叫“衆妙書院”?”

    他隨意提了個名字,聽語氣像是在玩笑。

    江若谷沒看他一眼,一向平淡的語氣難得有點起伏地嘲諷道:“武將軍這名字未免起得太大?若是起此名,“和光”不是更好?”

    武利智呵笑一聲:“和光?攝政王是想和什麼光?”見江若谷不答,他又道:“辦給平民的學堂,不是該叫“同塵”纔對?”

    說完武利智發出幾聲輕蔑地笑。

    這話算是在諷刺江若谷的出身,後者不屑爭辯,面無表情地不言語。

    孫平站在一邊:“皇上、大將軍、王爺,“同仁堂”怎麼樣?”

    兩位才俊異口同聲:“不怎樣。”

    孫平愕然,求望於皇上。

    男一、男二的爭鬥花素律可不打算參與其中。

    好在這倆人都暗戳戳的挺剋制,不像緒正那般亂甩帽子……

    否則現在不是他們滾蛋,就是花素律跑路。

    覺到有視線看她,偷瞄一眼發現是孫平。

    “啊……”花素律回憶起剛纔孫平的提議,道:“朕覺得也不大合適,聽起來像賣藥的。”

    見孫平聽後一副失落模樣,她舉起自己剛寫好的字:“三位愛卿,這名字如何?”

    三人齊齊看過去,見雪白的紙上兩個板正的大字“微草”。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花素律道:“草雖弱小,卻遍地可見,生生不息。”

    她語氣上帶幾分得意:“微草。即便微末如草,也可如豪門子弟讀書識字,無需自輕自賤。”

    三人看着那倆大字楞了片刻,偷着互相瞥一眼。

    這名字不賴,嚴格講稱不上最好,但這是皇上起的,誰敢挑這個刺?

    三人皆是稱好。

    武利智額外還道:“皇上的字進益不少。”

    依書法專業畢業,斬獲國內外大獎無數的花素律來看……

    這張正楷最多一般程度,武利智突入而來的這句稱讚,讓她一時不知是在罵她以前字難看?還是真心在誇?

    花素律意味深長地斜他一眼,放下紙又道:“既然三位愛卿覺得好,那便定下這個名字。”

    “是。”三人應聲。

    孫平忽道:“皇上,臣想討個恩典。”

    花素律聞言頗感意外。

    孫平從不是貪功貪賞的人,怎會突然說要恩典?定然是有什麼緣由。

    “愛卿講。”

    孫平恭敬道:“臣想請皇上賜墨寶,爲學堂定製匾額。”

    花素律感到有些爲難:“這……”

    未料一向寡言的江若谷側首對孫平道:“學堂內,除去老師爲孫大人你所招,用的宅子是當年皇家造的,內中物什、僕役,連同日日喫的糧果都是由宮中供應。若再御賜牌匾,未免太過招人眼球。”

    花素律意外地擡起眼皮。

    難得見江若谷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不過他倒是和花素律想到一起去。

    現如今學堂、醫館的建設牽扯到一些人利益,已引起很多人不滿,若再御賜匾額便與敕造無異。

    所謂樹大招風,屆時不免會成爲衆矢之的。

    武利智否道:“在下想法與攝政王不同。”

    他對花素律道:“皇上,臣行軍時聽聞過一種說法,是民間說打狗,必要一次打狠,叫狗知道怕,往後便不敢再冒犯主人。若每次只是舉起大棒嚇唬,狗雖一時懼矣,但到下一次,狗不會再怕且會愈加猖狂冒犯,若此時再想管教爲時已晚。”

    “敕造學堂,叫衆人皆知學堂是由皇上您全權掌控。無御命,任何人都不容插手。如此,衆人才有顧忌。”

    武利智抱禮道:“臣認爲在劃分限度時一定要清晰,不可曖昧,如此才能讓衆人知道界限。若是留下餘地,只會叫人覺得有他們伸手的餘地。”

    江若谷從容駁話:“物極必反四字,將軍可知?”

    武利智當即橫向江若谷一眼。

    他生得高壯,體型上比身邊的江若谷大出一圈。

    數年行軍練兵皮膚曬成麥色,棱角分明的面容,此刻橫眉肅目起來極具威勢。

    在他的襯托下,江若谷丰神俊朗的面容顯出兩分秀氣。

    但他從容不懼、淡然冷峻的態度,看起來頗有四兩撥千斤的磅礴氣勢。

    花素律聽着,摸着下巴沉默,兩隻黑溜溜的眼睛在二人身上來回轉,心不在焉地想:話說,俊男吵架也挺養眼的。

    可惜啊,一匹狼、一頭虎,靠那個都有風險。

    武利智側身肅道:“本將軍自然知道。可這學堂之事絕不該容他人插手!若是留了餘地,本該讀聖賢書的淨地,也如那王穆慈的宅邸一般,表面光鮮,內則骯髒!”

    此時孫平也說:“皇上,自臣接下學堂一事,出入國子監、崇文館、藏書閣等地時,已受過許多白眼污言。”

    他言語中頗爲憤懣:“臣爲官身尚要經受這些,來日學堂納生員皆爲平民,屆時又當如何?”

    武利智聞言接道:“孫大人說得沒錯。從前官家所立書院只有國子監、崇文館,生員皆是權貴之後。如今又立新學堂招收平民,難保不會有紈絝生事。”

    孫平又說:“大將軍所言極是。臣請皇上墨寶,御賜匾額,便是想給未來的衆位學子,尋一個依靠。攝政王出身平民又歷軍營,百姓遇豪權之艱難,當比下官更清楚纔對。”

    花素律敏銳地聽出這二人稱呼的變化,暗自想原著裏孫平對江若谷是赤膽忠心、死心塌地,現在這麼懟起來,是不是劇情有變化了?

    “因清楚,本王纔不贊成如此。”江若谷對武孫二人冷厲道。

    “若真做什麼,只消一句話,一個無名小吏便足以讓平頭百姓家破人亡,所用之法足讓上面查不出半點問題。豈需什麼官?什麼紈絝?”

    江若谷說得赤裸坦蕩,快將那些豪門的陰私擺到明面上。

    幸而這裏站着的武利智與孫平二人身正,若換了朝上那些個僞君子,必然如被戳中肺管子一樣跳出來,氣急敗壞地與他吵架。

    但這話,倒隱約揭露了一個花素律沒想到的一個世界……

    江若谷抱禮又補道:“將來這學堂要開到大俞各個道州,在天子腳下且能一顧,將來到了偏遠地,皇上豈顧得過來?”

    忽然被點名,花素律掩脣假咳一聲。

    什麼意思?這不是說她無能嗎?還遠了就管不到……也是,“天高皇帝遠”這話不就這麼來的?

    縱使有心,力也有限度啊!

    “到遠了地兒又如何?就是開千所萬所,這學堂爲皇家所立,任何人插手都是……”

    武利智仍厲聲要辯,花素律擡手晃了晃止住他。

    “你們的意思朕都明白。”花素律一如既往垮着臉道:“朕身處宮中,一人處理天下事難免不有紕漏,更何況這些事都還是從他人口中聽聞,皆非朕親眼所見。”

    “攝政王說得有道理……”花素律指指江若穀道。

    孫平與武利智聽了,連忙抱禮爭着要爲他們的觀點加磅。

    花素律擡手止住他們,話鋒一轉:“早前朕是如攝政王這般想,但聽得你二人的思路也甚覺有理。罷了……”

    她起身拿起那張寫着“微草”的紙,走到孫平面前拍到他手上,負手揚長離去:“反正牌匾也是宮裏造,字拿去用,敕造的title就不必加了。你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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