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死了!緊張死了!
也不知,剛剛演的戲有沒有被姜賀看出破綻?緒正那小心眼的東西,會不會想偏了?
用不用和緒正道個歉,通通氣兒?
不!她是皇上!哪兒有皇上和下屬道歉的?
花素律深深嘆了口氣,反惹得喉嚨劇痛,咳嗽不止。
要是緒正會錯意,反過來要弄死她,只能說是命該如此了……
都怪她聽到姜賀那句譏諷時突發奇想……也不知道挖的這個坑,姜賀跳不跳?
不跳的話,緒正那嘴巴都白捱了……
回到光明宮,花素律下攆便見宮門前圍了許多人。
花素律剛開口,還沒出聲就咳了好一陣。
她在火場裏被煙嗆倒了嗓,現在莫講說話,呼吸都會覺到嗓子疼痛,連着鼻子眼睛都不大舒服。
宮裏的幾位公子全站在門口,他們從馬場回宮不久,就聽說皇上在外遇刺的事。
有人坐不住立馬趕過來,有人是不願來,可別人都來了,獨他不來面上不好看。
舍不下世俗顏面,再不耐也只得來充數……
燈籠朦朧綽約的光影映在花素律黑一條白一條的臉上,衣裳裙襬被燒得亂七八糟。
“大晚上,都站這兒作甚?”花素律用被火灼燒爛的袖子掩面咳嗽幾聲,另一手背在身後,眉頭緊皺,沙啞斥道:“全都回去!”
來的這羣人花素律誰也沒見,也沒多說點什麼,直接進了光明宮裏。
武利盈看她面上隱約還有驚魂未定之色,心裏彆扭得緊,追上去想探個究竟,卻被侍衛攔住。
他隨手抓住個和花素律一般灰頭土臉的隨侍太監,問:“到底遇上什麼事?皇上衣服怎麼成那樣了?”
太監抱着胳膊,說句:“公子請回吧。”低着頭轉身匆匆跑進光明宮。
武利盈再想追過去,又被侍衛攔住。
他和侍衛左右躲了兩回,見鑽不進去,躍身要使輕功,卻一把被侍衛拽住了。
光明宮的侍衛和武利盈不大熟,但也是羽林軍。
聽其他兄弟和武利盈打交道的經歷,知道這位爺不講規矩,對旁人也沒那麼多說道,甚少爲難底下人,因此纔敢伸手拽他。
“武公子,御前的事兒您甭打聽那麼多。”侍衛苦口婆心道:“您回去吧!皇上瞧着在氣頭上,您再進去,是不是您的錯,也都要惹皇上生氣。您說您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呢,這要再罰您……”
侍衛把後頭那句“再皮糙肉厚也受不住啊”嚥下去,叫來武利盈的隨侍,勸他們帶人回去。
“公子。”金萬泰和流雲一左一右勸他,怕他惹出亂子。只流雲臉上,似不大快意。
武利盈嫌他倆聒噪,抽出手時,餘光瞥見個身影。
他瞄見周言莫坐在輪椅上,隔着人羣往光明宮裏望。
皇上早走沒影,武利盈站門口都看不到人,可週言莫卻好像不罷休似的一直看。
“喂!”武利盈推開金萬泰和流雲:“那個瘸子!”
周言莫臉色驀地一變,手緊攥輪椅扶手,雙目滿含敵意地看向武利盈。
可惜對方出名的不要臉,這種攻擊方式若非特定人物使用,殺傷力基本爲零。
武利盈走過去,上下打量兩眼,清透的眸子裏顯出兩分疑惑:“你是瘸子還是癱子來着?”
儘管周言莫面上沒有太大變化,指尖卻攥得發白,他故作淡然道:“武公子想說什麼?”
“哎!隨便了!”
武利盈顯然不在乎周言莫是因爲什麼問題坐輪椅,指下光明宮道:“你不是挺招皇上喜歡嗎?去看看怎麼回事。”
周言莫暗自咬了咬牙,他本是有心去問一問,可武利盈的話讓他覺得受了侮辱,心中憤懣,自然不會依言行事。
但周言莫從來不會在臺面上與人掀翻臉,便假做和氣:“皇上遇刺受驚,當下應多休息。”
問心識禮的向幾位公子福下身,推着周言莫離開。
武利盈覺出周言莫話裏的譏諷之意,張口要罵,又覺得他和一癱子計較什麼?瞥了眼餘下幾人,那些個竟打着哈哈跑了,獨剩柳茂嘉一個。
武利盈和他素來不熟,心底裏屬於互相看不上。
只是柳茂嘉礙着禮節,武利盈懶得磨嘰,於是雙方面上看着都還過得去。
“有事?”武利盈挑下眉毛。
柳茂嘉搖着扇子,臉拉得像七、八十歲的老夫子,極其嚴肅,咬字道:“武公子,自重。”
那語氣,讓武利盈莫名想起大哥武利智,可卻怎麼聽怎麼不舒服。
再說,大哥也不曾這麼說過他……
武利盈疑惑煩躁地看柳茂嘉離去的背影。
他雖有不快,但不願和酸儒扯皮,更沒覺得自己何處不自重,轉頭便將柳茂嘉的話當個屁放了。
回過頭,武利盈和侍衛大眼瞪小眼,侍衛大約猜到他的想法,乾巴巴笑了兩聲:“您可別翻牆!趕明兒皇上心情好了,您再過來,那不一樣嗎?何苦現在惹皇上生氣呢?”
武利盈在光明宮前打轉兩圈,忽地停下腳步,嗤了一聲。
這叫什麼事兒啊?弄得他好像多……
武利盈莫名一陣苦悶,邁開長腿,衣襬翻飛的匆匆離開。
*
多多率人將花素律收拾乾淨時,太醫恰好趕到。
不出所料,花素律傷了嗓子和肺,臉上被火烤的紅腫,火辣辣疼得厲害。
更慘的是她當時攬着小太監的右小臂,被火燒出一片水泡。有的地方甚至燒破皮,滲出血來。
問過下頭人,知道跟着出去的幾名隨侍,有一名頭髮被火燒着,雖無性命之憂,但已被燒得面目全非。除他之外,花素律是傷得最重的……
上好藥,花素律叫國安安頓好那名太監,叫人爲他好好診治。還囑咐國安,那太監傷愈後不必挪去它處,仍留在御前侍奉。
國安與多多都不大同意,但皇上安排,他們不能直說。
只好委婉勸道:“皇上,御前走動,姿態儀容極爲重要。那小子燒燬了臉,就算傷愈,也有礙觀瞻。您心疼下頭人,多賞他點玩意就行了。”
“咳咳。他一個太監,這輩子都在宮裏,朕就是賞他黃金千萬,他能到哪兒花?”花素律的嗓子裏像是夾了把粗沙礫:“朕問你,他挪去別處能做什麼?”
國安剛開口,花素律便用沙啞的聲音接道:“無非是灑掃打雜,幹些粗活。臉成了那樣,前路已經毀了,挪去什麼地方都一樣。”
國安聽了啞口無言,事實確如皇上所言。
那太監,這輩子已沒有往上走的可能……
“咳咳……”
花素律接過多多遞來潤喉湯喝了一口,繼續道:“既如此,便留在光明宮。左右光明宮瑣碎的活多,周圍又都是他熟悉的人。有的忙,也省得挪去別處適應不來。”
皇上心細如髮,對那太監考慮的已如此妥帖,國安與多多便知不好再說。
“另外,多多……”
“是。”多多應:“陛下有什麼吩咐?”
“你作爲掌事宮女,咳咳,多兩分神,莫要在光明宮出現以貌取人的事。也不必太多照顧,同旁人一般安排活計即可。”
多多福了下身:“是,奴婢明白。”
外面有人叩了叩門,多多走到門口側耳聽了一陣,回來走到花素律面前,輕聲道:“皇上,東廠的人過來了。”
花素律挑了下眉,“東廠的人”不是“緒廠督”,。
看來,來的是旁人。
難道緒懷玉這小子,是因爲那一巴掌記仇了?
花素律喉嚨痛,沒說話,晃了下手。
多多會意,福身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