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有擔憂或喜悅,在東廠的暗中左右下,兩種聲音摻半……
世家中,王家與鎮關王一派站成一線,餘下還有幾個大大小小的世家都跟隨王家站在一側。
但還有更多的世家,沒有發聲。
他們左不靠、右不站,充當起啞巴。
這沒關係,只要他們不站花素律的對立面,就合了花素律心意。
崔無晦依舊沒來上朝,花素律想這樣也好,不顯眼……
事情向花素律期望的方向發展,可謂未來一片大好,前景令人欣喜……
轉眼到了出遊狩獵的日子。
宮人與羽林軍等各部籌備許多日,衆人上午起行。
出行宮,快馬馳行兩個時辰,到了圍場。
帳子預先支好,雲錦般連成片。
風一過,旌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各人被安排在各自的帳子中休息,花素律身爲皇帝,自然住的是正中央最大最奢華的帳篷。
內裏已經鋪好上好的氈毯,隔住潮溼的草地。
花素律歪躺在榻上,多多拿倆小棉錘,噠噠敲着花素律的小腿。
旁邊國安拿一沓摺子,呱啦呱啦念明天的安排。
花素律坐馬車坐得身上陣陣發乏,閉眼懶懶地應。
早知來狩獵如此麻煩,還不如按武利盈說的,圍塊地扔兩隻雞鴨兔……
用膳後,花素律小憩一陣,起身批覆當日的奏摺。
趁着夜色,花素律放無明出去玩一陣,誰想這小子竟挖了兩隻耗子帶回來,嚇得花素律差點從榻上滾下去。
第二日上午,根據定下的吉時,花素律先進行段領導講話,隨後接來國安等人遞上來的弓箭。
不遠處的太監配合着,見花素律搭箭拉開弓,趕忙打開籠子,拎出只脖子上系紅綢,體型極其肥碩的野雞扔到空中。
野雞由於體重,撲棱的翅膀連減速下墜都很勉強。
花素律隨便一拉弓,箭飛出去,很容易就刺中了這隻悲慘的吉祥物。
野雞傷口噗嗤嗤流着血,痛苦地在地上抽搐翻騰。周圍的人類在接連不斷的歡呼,幾串響炮衝上天空,巨響的同時晴空中炸開一朵朵煙雲……
花素律裝作一臉不耐煩地將弓扔到隨侍身上,在衆人目光下苦大仇深地坐回到寶座上。
她看着多不情願,實際心裏還挺興奮,畢竟她沒見識過這些。
花素律想起前世裏,老爹有個朋友開了獵場,可以合法狩獵。
本來約好,等她比賽拿獎後休息就去。
可花素律押後了與老爹的約定,去與室友們狂歡。
卻不想,這次後,再沒有以後……
落寞悲傷的情緒在歡鬧聲中一晃而過,遠處傳來一聲聲呼喝聲。
花素律坐在帳簾下,逆着陽光望過去……
看到武利盈揹着長弓翻身上馬,在陽光下揚着燦爛灑落的笑顏,向其他幾位公子嬉笑吆喝。勒起繮繩,駕馬與幾名護衛的羽林軍飛馳遠去。
大臣的帳子,就在花素律帳子側面。
鎮關王姜賀與下屬出去狩獵發泄,柳常德慢悠悠地騎馬往同樣悠閒遛馬的兒子處去。
武利智早就跨上坐騎,奔向撒歡的弟弟。
其餘高官要麼狩獵去,要麼三兩聚在一堆。
唯有江若谷坐在位置上自斟自飲,孤獨的,和現下的花素律一樣……
江若谷似感受到視線,擡眸與花素律的目光交接。
與清冷眸色對視上的一瞬,花素律愣怔一瞬。
下一秒,不知什麼驅使她的內心,讓她舉起酒杯,對江若谷遙遙相敬。
江若谷似對她的舉動感到意外,但面上沒有顯露,仍是淡然的色彩,雙手執起酒杯,坐在位置上端正自然地回禮。
沒有過分拘謹。
花素律收回目光,緩緩飲下杯中的濃稠的果酒。
她爲什麼要對江若谷敬酒呢?花素律暗自思索。
或許是因爲這傢伙像頭孤冷的狼王,看似率領不少人,被簇擁環繞,實則還是孤身一人。
自己做決定,自己承擔後果。
連能坦誠相商的人,都少得可憐,甚至……沒有這樣的人。
花素律想到此,臉上露出轉瞬即逝的苦笑……
這不也是她的現狀嗎?
江若谷見到獨坐帳下的皇上,放下酒杯後似是在垂眸想着什麼。
直到看見皇上那不易察覺的苦笑,江若谷的眉頭隨之蹙了一瞬,不由得思索皇上那絲苦笑,是否和方纔與他的互動有關。
若是有,是因爲什麼呢?
江若谷不動聲色地打量皇帝的神色,骨節分明的長指緩慢地摩挲酒杯沿……
他實在看不透,這不知從何處來的東西到底在想什麼。
她選後宮,轄制大臣。
江若谷本想她會遭到反抗,結果她利用樂平一事,給予了小士族更替大士族權利,遏制了大士族的勢力,化解了朝臣的反抗。
她裁軍,江若谷認爲她是要收攬權利。
結果她建立民兵、更改兵制,將權利收縮後下放給百姓,擴大百姓的權利。
江若谷收回視線,凝視杯中酒映出自己小小的倒影……
他不禁思索,如若是他,他能做到這些嗎?
半晌後,江若谷眉頭收緊。
或許……他不能。
江若谷從前認爲自己很了不起。
身爲平民,抓住機會,借武當派掌門的勢力從白衣穿上官衣。
借花素律及其胞兄之勢,登上朝堂。
借皇子奪嫡之勢,得先帝信任,坐上攝政王一位。
任是何朝何代,如他這般的人物,也翻不出幾個。
他覺己身非同常人。
在此之前,他一直是這樣認爲的……
但待“她”出現後,建學校、修醫院、改法、修黃河、裁軍、改兵制……
如果是他,能想到這些嗎?
常言道:靜坐常思己身。
江若谷一直認爲,他既身居此位,是天降大任,當爲蒼生謀利。
他坐在這個位置這些年,除去提拔一些出身普通的人才外,又爲百姓做了什麼?
若將他與花素律的身份置換,他能爲百姓做什麼?
江若谷深思許久,他想,他會做很多……但卻不會做這些,應當說,他連想都想不到。
因爲“她”的這些想法都太“基礎”了,這許多,都是作用在百姓身上,惠民之策。
然這些辦法,短時間是看不到效果。
若是他,大抵會做些更“高級”的。
那麼做,或許會使得大俞變得繁榮、安全。
但能真的惠民嗎?
還是讓已經掌握足夠多的權利的士族,更加繁榮?
江若谷輕呵一聲,他已經想到他和小怪物的不同了。
在小怪物眼裏,她要百姓做人,做與士族一般的人。
在他眼裏,百姓,永遠只能被官宦權貴們俯視。
儘管他出身平民,儘管他想惠民利民。
但他內心深處仍認爲,無論如何做什麼,百姓也無法與士族相提並論。
小怪物有他沒有的想法,有他沒有的魄力與遠識。
江若谷舉起杯,豪爽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他應該多點耐心,看一看,這個小怪物,究竟還有多少想法,究竟能做到何種程度。
花素律與江若谷的互動、二人的沉思、江若谷舉杯飲酒的瞬間,都落入皇親坐席上一人的眼裏……
花雲舒不動聲色地用餘光瞥着,同時要與各位皇親交際應酬,好爲王家謀前路,添加勢力。
得到休息喘息的一瞬,花雲舒再度瞄眼江若谷。
上次被皇上警告過後,花雲舒曾欲找江若谷合謀。
那時江若谷也是不支持裁軍的,花雲舒便因此認爲有機會。
誰知她親自上門,卻被江若谷毫不客氣地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