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秉文沒有急着回答,而是長久地打量着她,片刻後取出剛剛放回去的拖鞋,一邊重新換鞋一邊開口道:“我幫你做一盤吧。”

    終於有那麼一點點開竅了,雖然開得過分晚了。莊斐看着他進了廚房,雙手抱臂倚在門口觀望着。

    “先煮一鍋開水,稍微放點鹽。”湯秉文取出一袋意麪,抓了一把出來,“我一般給你下這麼多,大概五六十根吧。”

    等待水開的瞬間,湯秉文清洗了一下案板,又看了眼冰箱:“你想喫什麼口味的?”

    “奶油蘑菇的。”莊斐乖乖回答道。

    “好。”湯秉文取出培根和口蘑,將它們挨個切好後又備了一點蒜末。水剛好在這時開了,他放下意麪,用筷子慢慢攪和着,“做意麪的小麥質地比較硬,需要煮久一點。一般十分鐘吧,你喜歡喫軟點的,所以我通常會再多煮兩分鐘。”

    其實他明明直接說十二分鐘就可以的,莊斐扁了扁嘴,沒應聲。

    等待面煮好的時候,湯秉文便用另一口鍋熬着底料,邊做還邊悉心叮囑着每個細節。

    莊斐的注意力全被他本人給吸引走了,認真的側臉有着好看的下頜線,挽起一截的袖口露出精壯的小臂,握着鏟子的手骨節分明……

    以至於當湯秉文問她有沒有記清楚時,她只能茫然地搖搖頭:“好複雜,記不住。”

    這已經算是一道非常好上手的菜了,湯秉文稍稍擰了擰眉,提供了一個解決方法:“外食我只喫過必勝客的,我覺得比我做的好喫些。”

    莊斐認爲他純屬胡扯,否認得很果斷:“比你做的難喫多了。”

    湯秉文無奈一笑:“我記得小區斜對面有家西餐廳,這個好像是他家的招牌菜。”

    “比必勝客還難喫,傻子纔去。”莊斐半點情面不留。

    湯秉文沒有再說下去了,低頭繼續專心地熬着底料。

    畢竟再往下說,就只有一個合適的解決辦法了。

    一份奶香濃郁、湯汁醇厚的奶油蘑菇意麪很快被端上了桌,湯秉文在餐桌邊停頓了一下,在她的對面落了座。

    還是熟悉的口味,莊斐喫得很香。湯秉文則單手託着下巴,一會看看她,一會又看看森林。

    “你怎麼不給自己下一碗。”莊斐主動開了口。

    “不餓,公司下午茶喫得有點飽。”

    莊斐一面卷着意麪,一面近乎自言自語道:“我那天餓到胃疼,來不及點外賣,就給自己下了盤意麪。我都忘了是煮了幾分鐘,反正看着差不多了就撈了上來,結果喫一口是夾生的。我也不會調醬,乾脆胡亂擠了點番茄醬上去,那是我喫過最難喫的意麪。”

    “家裏的藥沒了嗎?”湯秉文大概完全沒把她的話聽進去,望着森林問了個驢頭不對馬嘴的問題。

    “森林的嗎,紅黴素上次用光了沒來得及買,其他的藥都還有……”

    “我是說你的胃藥。”湯秉文難得打斷了她。

    卷好的一叉子意麪遲遲沒有送入嘴裏,莊斐低着頭,聲音裏隱約能聽出委屈:“關你什麼事。”

    湯秉文乾脆起身上前,從電視櫃裏找出藥箱,自己翻了起來:“不是還有些嗎,不要怕吃藥,硬扛着反而對身體不好……”

    “行了我知道了。”莊斐放下叉子,突然變得不耐煩起來,她現在不想聽到湯秉文任何關心的話語。

    湯秉文向來比她更懂得適可而止的道理:“嗯,那我先回去了,你早點睡。”

    這次莊斐沒有再說多餘的話挽留,她只是坐在客廳裏,感受着湯秉文殘留的氣息在一點點消散,然後孤獨再次捲土重來。

    自得其樂玩了半天的森林回過神來,突然在各個房間裏躥個不停。待它發現湯秉文確實不見了後,又衝到莊斐身邊對着她不停叫喚着,像是要她把湯秉文還給自己似的。

    “吵死了。”莊斐這麼說着,還是一把將森林攬進懷裏,撓着它的後頸哄它,“跟我叫也沒用,你慢慢等吧,週日他就來了。”

    第二天,莊斐依然叫了外送的早餐,而後邊喫邊看着店裏的報表。生活好像又恢復了原樣,連森林都好好地待在她身邊,除了少了某個人以外——

    偏偏這一點,就是最讓人分心的存在。

    但她很清楚,兩人之間橫亙着許多棘手的問題,並且基於兩個人的性格,使得這些問題變得幾乎無解。

    溝通明明是解決問題最有效的方法,而在他們之間,溝通卻成了製造問題的存在。

    “你倆真是天生一對。”羅芮對此做出瞭如上評價。

    爲了避免一成不變的生活,會使自己分分鐘陷入消極情緒之中,莊斐主動約着羅芮出來吃了一頓午餐。

    餐廳的裝修和服務很配得上店內的人均,自打和湯秉文在一起後,莊斐幾乎就沒來過這種餐廳了。

    “那爲什麼還會分手。”莊斐似乎完全沒聽出來這話是在消遣她。

    “怎麼說呢,就……你倆和任何一個人在一起,都不會產生這麼彆扭的矛盾,只有和彼此纔會變成這樣。從這個角度來說,你倆也算絕配。”羅芮爲難地幫她解釋了一番。

    “我還沒怪你呢,你們上次說的都是些什麼屁話。這下好了,分手了,你們開心了。”莊斐後知後覺地埋怨了一聲。

    “他自己心眼比針小,這也能怪我們?”羅芮又開始胡扯,“你看那些‘死鬼’‘淘氣鬼’‘愛哭鬼’之類的,不都是愛稱嗎,‘窮鬼’也是咯,沒有惡意的啦。”

    “滾。”莊斐沒好氣地回了她一句。

    “不過球球我和你說,他真的配不上你。”羅芮向來心大,被罵了也不惱,掰着手指開始替她分析,“不僅僅是家境的差距,畢竟灰姑娘配王子的故事也沒少看,主要是他的心態真的有問題。

    “他就是那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型。明明服個軟,接受點幫助,生活會好受很多,可他偏不。

    “他死扒着那點可憐的自尊,就指望能和你平起平坐了,可能嗎?你別嫌我說話直接,他這種鄉巴子,能被你看上,真的是祖墳都冒青煙了。

    “所以他這次爲什麼又抱着貓回來找你,一定是暗戳戳地求複合。我告訴你球球,你千萬不能心軟,你不挫一挫他的銳氣,讓他低個頭,回頭真複合了,他肯定又隔三岔五給你甩臉子。”

    “爲什麼要他給我低頭。”莊斐漫不經心地啃着沙拉里的生菜,小聲道。

    “啥?”羅芮滿臉無語,合着自己剛剛分析了那麼一大通,莊斐壓根沒聽進去。

    莊斐定定地思考了幾秒:“其實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我被他的朋友那麼說,我應該也會很生氣……”

    “你完了球球!”羅芮拿着餐刀徑直指向她,畫面乍一看怪嚇人的,“你被那個窮鬼洗腦了吧!”

    “啊。”莊斐嚇得一縮脖子,茫然地看着她,“有嗎?”

    “能爲了這點破事和你提分手,證明他也沒有多愛你。你還想主動向他低頭?那你以後一輩子都會被這個窮鬼拿捏得死死的。”羅芮簡直恨鐵不成鋼,“你從小生活順遂,沒見識過這種人。一路摸爬滾打上來,心機比誰都深,就指着玩這套欲擒故縱,好一勞永逸地抓牢你。”

    “你倒也不用擔心這點。”莊斐苦笑了下,“我沒打算和他複合。我確實挺喜歡他的,但我也知道我們倆不適合,這麼些年過下來,我突然有點累了,或者說對這段感情絕望了。

    “但是我和他在一起四年多啊……你那麼多段戀愛沒有一個超過四個月的吧?所以你可能沒法理解,我需要好長一段時間來重新適應一個人的生活。欸,主要是他那破貓還在我家,每次看到都會想起他,煩死了。”

    羅芮舔了下後槽牙,似乎是在思考,半晌後一拍手道:“我是沒談過那麼久的戀愛,對着一張臉那麼久,早就膩了。但你知道走出一段感情最快的方法是什麼嗎?”

    “什麼?”莊斐確實很好奇。

    羅芮壞笑着衝她一挑眉:“就是走入下一段感情啊。”

    “……”莊斐別過頭無語地笑了。

    “我遠房表哥,海歸一個,好像是在澳洲留的學,去年剛回國。”羅芮說着便介紹上了,“他也是單身,要不你倆認識一下?”

    莊斐本能地就想拒絕,可半張着嘴,竟半天沒說出話來。

    週日,莊斐給湯秉文去了一通電話:“你今天什麼時候來。”

    “稍微有點事,可能得下午吧。”

    “哦,隨便你。不過我建議你最好早點,不然你的貓就要捱餓了。開門密碼我沒改。”

    “你要出門嗎?”

    “嗯,我要去約會,現在在外面挑衣服呢。”

    那頭沉默了很久,莊斐臉上的表情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扭曲得很。

    森林突然不合時宜地叫了一聲,莊斐睜大眼,氣得想一腳把它踹走。

    “商場裏怎麼還有野貓,保安都不管的嗎。”莊斐牽強地找補道。

    湯秉文輕輕笑了聲:“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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