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驚詫地望向她,父親眯着一雙醉眼怔愣了少頃,乾脆將煙按滅:“你說什麼呢?”

    “對不起,但我真的沒有做好結婚的準備。我應該提前拒絕的,是我的錯。”莊斐垂下眼來。

    “不是啊秋秋,這不是鬧着玩的事兒啊。”母親坐到她身邊,扭頭擰眉望着她,“你在想什麼呢?”

    “我覺得……我覺得我……”就算在最親的人面前,也有些難以開口,莊斐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小聲道,“我覺得我根本不愛他。”

    空氣凝滯了幾秒,父親冷下臉:“你不會還想着那個誰吧?”

    分手後,莊斐沒有一天不想他。但坦白來說,此刻已經和湯秉文無關了,就算沒有他,莊斐也不願意妥協。

    而她片刻的猶豫,在父母眼裏就是默認,父親一拍桌子:“不行,這個婚你結也得結,不結也得結。”

    “爸?!”莊斐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就這幾天趕緊辦個訂婚宴,然後儘早把結婚的日子定下來。”父親起身不耐煩地擺擺手,“這事我拍板了,沒有商量的餘地。”

    語罷,他回身走進臥室,“轟”一聲帶上了門。

    莊斐滿臉求助地看向母親,這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可她卻看見母親向她搖了搖頭:“秋秋,我覺得景行挺好的,錯過了你以後一定會後悔。”

    “可是媽,我對他沒有任何感情,我不愛他,我不愛他啊。”莊斐滿臉的不可思議,發現這個世界陡然轉向了令她不解的方向。

    母親沉默了幾秒,將她攬進懷裏,手輕輕拍着她的肩:“沒事,感情是可以處出來的。”

    “那如果我處不出來怎麼辦呢?”莊斐反問道。

    母親沉默了。

    大家好像都在竭力將她向那個深淵拉去,因爲它包裝得足夠富麗堂皇。只要達成目標,至於她落入深淵後的事,便沒有人在意了。

    “媽。”莊斐輕輕從母親懷裏掙出,語氣異常堅決,“我不會和他結婚的。”

    母親蹙眉看着她,一雙眼似是試圖看破她的心:“你還在想那個鄉巴子?”

    “是又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可重點是我根本不愛高景行啊,我不想和一個我不愛的人結婚,我做錯了嗎?”莊斐據理力爭道。

    然而母親的重點全部放在了第一句話上,對她後面的爭辯置若罔聞:“我告訴你,那個人不僅你爸不同意,我也不同意。你不要想了,你聽媽媽的,媽媽不會害你的。”

    什麼叫“害”呢,如果她願意,她確實可以和高景行相敬如賓一輩子。如果她不願意,那大概率也是她先耍起性子,反逼到高景行後悔。

    只要她找了個符合世俗眼光的歸宿,至於其他的,例如她真正的感情,便都無關緊要了。

    “我不願意。”莊斐逐漸放棄了辯解,只是固執地重複着,“我不願意。”

    後續的對話變得分外雷同,母親向她解釋高景行的好,堅決反對湯秉文。哪怕她表示絕對不會和湯秉文複合,也被當成了爲了退婚而編的謊話,繼而重複那段說辭。

    從父母家中逃離,回到自己的家後,莊斐迫不及待地打電話給高景行,用強硬的口吻表示自己絕對不會和他結婚。

    然而高景行卻又提起了時間,好似人工智能一般,只要觸發了關鍵字,便會輸出預設好的回答。

    時間、時間、還是時間,彷彿時間是什麼爲人所用的機器,能輕易把莊斐改造成他人想要的樣子。

    莊斐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必然有一個瘋了。

    那死死咬着她的戒指,也一併成了她心頭一根急需拔除的刺。莊斐近乎是帶着恨意用力將戒指向外拔去,卻反令手指紅腫,將那枚戒指卡得更緊。

    最終,她不得不趕往消防隊,請求消防員的幫忙。

    消防員看那新嶄嶄的戒指覺得可惜,告訴她現在並沒有阻塞血管,可以回家泡冷水消腫,而後在細線或者潤滑油的輔佐下完整取出。

    然而莊斐態度堅決,表示只希望能儘早將這枚戒指取下。

    “咔”一聲,鑽石戒指被剪成了兩半。

    手指恢復自由的那一刻,莊斐將手舉到眼前,看着那一圈深深的紅痕,眼淚突兀地滾下。

    消防員以爲她是心疼戒指,笨拙地試圖安慰她,卻見這個姑娘一邊掉着眼淚,一邊笑得開懷,連聲感謝着他們,又鞠了一躬才離開。

    等它被裝在收納袋裏,莊斐纔有心思仔細端詳它的美。戒圈被做成了藤蔓纏繞的造型,戒託很像是花苞,上面的鑽石更是光彩奪目。

    而裏面,似乎還刻了字。莊斐忍不住將它取出好奇地看着,有一部分被剪子磨損了,以至於只能模糊辨認出三個字母——“via”。

    via,是via什麼呢,後面是不是還缺了些內容,然而莊斐將它拼湊又掰開,再沒看到其它的字母。

    探尋無果後,莊斐將它裝回袋中,反正那都不重要了,她一點也不在乎裏面有什麼花樣。

    莊斐給高景行去了一通電話,告訴他戒指被她剪斷了,問他什麼時候能見一面把戒指還給他,順便讓他發來卡號,她好賠錢過去。

    那頭沉默了許久,從前的溫柔蕩然無存,只冷冷回了句“那你把它扔了吧”,便掛斷了電話。

    她沒有絲毫猶豫,當真直接將它扔進了垃圾桶內。設計如此精妙的戒指,真可惜交給了錯的人。

    莊斐總以爲剪掉了戒指,就意味着掙脫了一切束縛,偏偏荒謬的事還在後面。

    父親於三天后打來電話,用通知的口吻告訴她,二人的訂婚宴安排在一週後。

    這是她的婚姻,然而她竟沒有半點插手的權利。

    “爸,你儘早取消吧,我不會去的。”

    可惜她的話沒有任何作用,父親不容置喙的口吻一如既往。

    這一週內,她給父母打電話,給高景行打電話,拼力想阻止這一切。得到的是命令,是安慰,是含混其詞的糊弄,沒有人真正在乎她的意見。

    在所有人歡慶新一年的到來時,她卻彷彿看到了末日的降臨。

    那天一早,父親便打來電話,說化妝師已經準備好,問她什麼時候到,彷彿她前一晚歇斯底里的拒絕根本不存在。

    而他們堅決,莊斐也堅決,表示無論如何自己都不會赴約。

    “別鬧脾氣了,快點過來!”父親命令道。

    “我說了我不會去的。”撂下這句話後,莊斐有生之年頭一次掐斷了父親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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