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報考了金融專業,純粹是家裏的意見。對於這方面,莊斐沒有太多自己的想法和愛好,非要說的話,她的夢想大抵就是一輩子不工作——像之前那樣。

    這點其實也不乏可行性,但與此同時,也意味着一輩子要仰人鼻息,以自由作爲交換。

    越是回望過去,莊斐越覺得自己走錯了很多步。家裏知道她沒有繼承家業的心,便也無心將她向這方面培養,父親當初計劃好畢業後將她送進自家或友人的公司,或者找關係去銀行和證券公司,是要安穩還是要挑戰,一切看她的想法。

    那時候莊斐面前放着衆多選擇,它們輕易到仿似唾手可得。而此刻,沒了家庭背景的背書,它們又冷漠到拒人千里。

    湯秉文雖然對金融行業不甚瞭解,但也查閱了不少資料,諮詢了不少友人,幫她潤色出了一份能力範圍內最好的簡歷。

    然而越是接近現實,莊斐越瞭解社會的殘酷。她的本科學歷本就沒有出衆到頂尖,學校排名和專業排名只算是中上,至於那一年制的水碩,含金量和競爭力也平平,更別提她都沒考出什麼有用的證書,沒有應屆生身份也沒有實習經歷。

    一向心比天高的她,承受到的第一份來自社會的打擊便如此沉重。

    “你說,我是不是特別廢物?”投出的簡歷全部石沉大海後,莊斐紅着一雙眼看向湯秉文。

    這些天,湯秉文每天一下班便趕來酒店,直到她入睡才離開。此刻,他剛剛拎着打包好的飯菜走入房間,看她這副衣衫凌/亂癱坐在牀上的模樣,匆匆放下飯菜走上前。

    “冷嗎?”湯秉文幫着她把鈕釦扣好,又將空調打高了兩度。

    莊斐乖乖任他擺弄,她都快忘了自己幾天沒化妝,幾天沒好好打扮了——

    除了打算找工作的第一天,她花錢買了套正裝,好好拾掇了一番,卻明白了並不是自己想去面試就能去,還得看對方給不給機會。而這些,都是當初剛畢業,父親請着她到處去面試時,沒有告訴她的。

    那些當初自己隨意拒絕的面試,全是她現在求之不得的。

    “冷死我算了。”莊斐撅着嘴嘟囔着,鼻腔酸酸的,兩眼卻已經乾澀到流不下一滴淚。

    “那當然不行。”湯秉文溫柔地輕聲哄着,空調製熱能力不太好,他乾脆幫她把外套也細心裹上,“其實我覺得你不必那麼着急,可以找準一個合適的目標,然後慢慢去準備。”

    “準備……”莊斐這些天也看了不少求職帖,看到許多人花費一兩個月、甚至一兩年的時間,只爲了進入一個心儀的崗位,“我哪有那個時間,我現在連五千塊都沒有了。”——

    她想着買套好衣服給hr留下好印象,以爲面試完就能馬上入職,結果連一次也沒有穿出去。

    當莊斐買完衣服告訴他時,想起自己當初面試時穿的那套地攤貨,湯秉文本打算告訴她沒必要穿那麼好,可想到自己對金融業不甚瞭解,又不忍打擊她興沖沖的勁頭,他最終還是沒多說什麼。

    “我說過了,錢的事你現在不用擔心,我可以負擔得起。”湯秉文雙手把着她的肩,神情認真,“相信我一回好不好?”

    “纔不要。”莊斐一矮肩膀,甩開他的手,“我纔不要一直花你的錢,那樣會讓我覺得我特別沒用……雖然我本來也挺沒用的。”

    莊斐越說聲音越小,恍惚間,她想起了當初湯秉文嚴詞拒絕自己資助的模樣。

    “其實秋秋,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很厲害的人。你懂得很多我不瞭解的知識,在投資方面也很有天賦,甚至剛畢業就開了一家店……在同齡人裏,有幾個能做到的?”縱使她再急躁,湯秉文的聲音也始終不疾不徐。

    “奢侈品知識算什麼知識啊,投資我也全是聽別人的內部消息去投,還賠了不少呢,至於那家店,從頭到尾我只出了錢,連培訓都是讓別人去的……”他越這麼說,莊斐越忍不住一一否定着自己。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湯秉文輕輕笑了一下,“這些在你眼裏的常識、不值一提的事,已經是別人難以做到的了。”

    莊斐聞聲一怔,那些“別人”是誰呢。她的目光好像一直聚焦在身邊,那些打小便□□位身家、喫喝不愁的那幫人身上,而忽視了其他的存在,哪怕有一位便近在眼前。

    莊斐擰了擰鼻子,整理了一下情緒,小聲道:“我餓了……”

    見狀,湯秉文忍不住笑了,隨手揉了揉她本就夠凌亂的長髮,回身開始拆帶來的飯菜。

    酒店離湯秉文的公司有一段距離,再加上湯秉文工作本就很忙,飯菜基本都是他提前從餐館預訂好打包來的。

    雖說全是莊斐喜歡的菜,但手藝總覺得差了點,不過此刻,莊斐已經無法再去計較這點小事,填飽肚子是首要的。

    “你想不想喫我做的菜?”

    突如其來的一句,讓莊斐驚得擡起頭:“你會讀心術嗎!”

    “什麼……?”湯秉文面露不解,“我的意思是,我找好房子,明天我請一天假咱們去搬家,喬遷宴你想喫什麼?”

    換個租屋也有喬遷宴,莊斐突然喜歡上了他這種沒必要的儀式感。

    既然都是“宴”了,必然得喫點好的,莊斐扒着手指列了一串菜名,說完才意識到二人的現狀。她想着刪上兩道時,卻被湯秉文一口應下。

    “沒問題!不過我猜,你的胃口可能一頓喫不下這麼多。要不咱們辦上一週,每天燒兩三道。”

    “誰家的喬遷宴辦一週呀。”莊斐簡直哭笑不得。

    湯秉文無所謂地一挑眉:“我們家。”

    “家”和“我們”聯繫在一起,陡然產生了一種奇妙的化學反應,心頭好像被人不輕不重地揉了一把,連帶着揉到鼻酸。

    “菜是不是有點鹹?”看她突然停下了筷子,湯秉文將水杯朝她推去,“委屈你一頓了,明天給你做好喫的。”

    莊斐沒接下水杯,雙手緊張地蜷起:“你知道嗎,其實、其實那天我特別害怕……”

    見她語氣不對,湯秉文也停下筷子,認真注視着她:“哪天?”

    莊斐囁嚅着:“就是……我問你願不願意養我的那天。”

    湯秉文伸手覆上她的手,將她原本微涼的手背捂到溫熱,聲音輕輕的:“怕什麼。”

    “怕你拒絕我……”莊斐吸了吸鼻子,“分手後,我們見過很多次面,每次都覺得你離我越來越遠。我真的以爲我們不可能再複合了,可你爲什麼突然願意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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