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照得停車場入口處一派光亮,莊斐扭過頭,看着湯秉文的身影逐漸自光暈中顯現。

    他穿着那件長長的舊羽絨服,臂彎裏抱着摺疊的海報架,聽見催促,步伐明顯加快了些,卻在撞見這一簇紅時,生硬地止住了腳步。

    四目相對,又錯開,誰也沒有開口。湯秉文拉開面包車的後門,將架子放了進去,回頭坐上了副駕駛。

    莊斐覺得自己的存在很不合時宜,剛剛邁開兩步,卻聽見背後有人喚她:“美女,新年快樂!”

    似曾相識的內容,莊斐納悶地回聲望去,湯秉文那位胖乎乎的同伴正雙手交疊在車窗邊,探出大半個身子望着她。

    “新、新年快樂。”莊斐只得再回了一遍,餘光卻在不斷向副駕駛的位置捕捉。

    “方便交換一下聯繫方式嗎?”同伴笑出了一雙眯縫眼,上下掃了她一轉,“你的手錶挺好看的,能不能把鏈接發給我?”

    莊斐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錶:“前幾年在澳門買的,沒有鏈接,不好意思。”

    同伴的表情一僵,復而繼續笑着道:“那型號能告訴我嗎?”

    莊斐如實告知型號後,對方卻撓撓頭:“我英文不太好,你發給我行不行?”

    老套的搭訕手段,換做原來,莊斐一早直接拒絕了。

    但此刻湯秉文在一旁,莊斐感到渾身上下都頗爲不自在,大腦“嗡嗡”直響,思維遲鈍,連婉拒的話都編不出口。

    “可以走了吧。”湯秉文斜睨了一眼同伴,開口道。

    “急什麼。”同伴都懶得看他,一雙眼依然直勾勾地盯着莊斐,“大中午的,人都喫飯呢,現在地推有人看麼。”

    “那你剛剛不還讓我快點麼?”湯秉文的語氣冷冰冰的。

    “那不是急着去喫飯嘛。”同伴似乎被他打擾得有些不悅,“咚”一聲靠回駕駛座,瞪了他一眼,“沒點眼力見,斷人家桃花是要遭天譴的。”

    湯秉文的目光短促地從莊斐面上掃過,又覷着同伴道:“你沒看到人家不想理你嗎?”

    “美女!”同伴又把腦袋伸了出來,反手指了指湯秉文,“這人污衊你,你人那麼好,肯定願意把型號發給我的吧。”

    面對對方的熱情,莊斐格外尷尬,想着寫在備忘錄上隔空投送過去時,卻見到湯秉文擡手把同伴的腦袋按了回去:“行了,開車吧你。”

    “什麼意思啊!”撩妹三番兩次被打斷,同伴着實不爽,“你自個兒和嫂子天天濃情蜜意,就不知道‘先富帶動後富’,關心一下你這些單身兄弟的終身大事啊?”

    幾個關鍵詞被莊斐敏銳地捕捉到,她的目光本能地望向湯秉文,猛然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又匆匆別開時,還是從余光中察覺出了湯秉文的慌亂。

    “別亂說,我已經分手了。”湯秉文冷聲道。

    聽到這話,同伴的臉色一滯,尬笑了幾聲:“誒喲,別難過,你這一表人才的,回頭再找一個不是分分鐘的事兒。新年新氣象嘛,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周宇!”湯秉文的語氣裏帶着明顯的不快,厲聲打斷了他,“不會說話可以閉嘴。”

    同伴被嚇得肩膀一縮,想着自己這副慫樣都被人見着了,也沒法繼續撩妹了,只得衝莊斐擺擺手:“我走了啊美女,有緣再見,新年快樂。”

    莊斐咧着尷尬的笑,第三次回了句“新年快樂”。

    麪包車“哐啷啷”地緩緩駛出車庫,莊斐定定地站在原地看了許久,直到它載着湯秉文消失在光亮之中時,才如夢初醒地回過神。

    她想他們剛剛表現得很好,就像一對陌生人那樣。

    等她趕到餐廳時,相親對象已經先一步落了座,見她走來,貼心地幫她拉開座椅。

    “你好,我叫鄭裕澤,是莊阿姨介紹的。”

    對方長了張頗爲和藹的圓臉,身材算是長輩眼中的“可靠有安全感”。之前聽母親介紹,好像是本地哪個局長的兒子,父親則是鄰省某市的市/委/書/記,總之來頭不小。

    “你好,我叫莊斐。”

    大抵是背景原因,莊斐總覺得對方一身正氣,令她莫名有些不自在。

    簡略地點完菜後,鄭裕澤將水杯推到一邊,坐直了些:“關於我的家庭情況,莊阿姨有沒有告訴你?”

    莊斐生硬地點了一下頭:“嗯。”

    “好的,那咱們開門見山吧。”鄭裕澤清了清嗓子,“我目前雖然在基層工作,不過未來肯定是要從/政的,我希望你能在家做好我的後備。我很喜歡小孩,希望婚後至少生兩個,一兒一女湊個‘好’字。我這個人比較傳統,還希望……”

    “不好意思。”莊斐面露歉意地打斷了他,“我想和你道個歉。”

    鄭裕澤一怔,面上閃過一絲不悅,笑得很勉強:“莊小姐,打斷人說話是個非常不好的習慣。不過沒關係,你說。”

    “其實我今天並不想來相親,只是家庭壓力所迫。所以我想,我們簡單喫頓飯就散了吧,回頭你就說你沒看上我,或者覺得我的條件不達標……總之你想怎麼說都可以。”莊斐努力表現得不卑不亢些。

    鄭裕澤的表情從驚訝過渡到爲難,又轉爲疑惑:“冒昧問一句,莊小姐,你是有男朋友了嗎?”

    “沒有。”

    “那你是沒看上我?”

    確實沒看上,但和他本人無關,這會兒再好的男人站在面前,莊斐也沒什麼心思搭理。

    只是這話解釋起來太麻煩,莊斐搖搖頭:“你很優秀,是我配不上你。”

    “沒關係。”鄭裕澤大度地擺擺手,“我不像那些把婚姻當成生意的,我對女方的家世背景要求不高,只想找一個溫柔體貼的賢內助。”

    莊斐尷尬地磨了磨牙根:“抱歉,你找錯人了。”

    “怎麼會呢,我看人一向很準的。”鄭裕澤自作聰明地一挑眉,“我覺得你還可以,咱們可以先相處試試。”

    莊斐啞然失笑,總之全天下所有人都是火眼金睛,一眼便能看穿對方本質,還要振振有詞地指點她。

    “抱歉,是我說得不夠清楚嗎。我目前對於結婚沒有想法,前來相親非我本意,咱們就當是臨時搭夥喫頓飯,可以嗎?”

    鄭裕澤嘴上雖然答應了,可後續的對話中,依然在不斷詢問她關於婚姻和家庭的看法。莊斐敷衍得愈來愈力不從心,乾脆如實應答。

    於是二人的表情同步地逐漸變差,不歡而散地結束了這頓飯,aa了飯錢後,便頭也不回地各奔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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