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夏琴嘴巴里含着一塊五花肉,吞下去也不是,吐出來也不是,卡住了。

    她拍拍胸脯,嚥下五花肉。

    “怎麼回事?”紀貴民開口問。

    紀舒笑了笑,“是這樣,我不想一直叨擾二伯啊。而且實話實說,我在這裏住的條件和單身宿舍也差不多啊,還影響紀芬堂姐休息。”

    這是大實話。單身宿舍是四人間,類似後來的大學宿舍,條件和睡鋼絲牀幾乎沒區別,況且那邊還能有個自己的小書桌呢。

    實話往往讓虛僞的人臉紅心跳。

    紀貴民咳嗽一聲,“可是在這裏你有個照應啊,你一個外地女孩,一個人在廠裏……”

    紀芬似乎想開口,但是觀察了一下她媽的表情,也就沒說話。

    “二伯,單身宿舍和這邊離得也不遠,走路才20分鐘,去上班比這邊還近一點呢。而且都在廠區裏,安全得很。”

    何夏琴又想紀舒快走,又想收她那點飯票,糾結了一會兒,說:“可是這邊好歹你和芬芬一間房,那邊是四個人一間啊。女人多的地方事情就多,宿舍那些女孩子,欺負起人來不要臉的。”

    紀舒抿嘴一笑:“咱們這屋裏也不是有三個女人了嗎?和四個也差不多。”

    何夏琴臉一紅,這是在這兒指桑罵槐,說她欺負紀舒?

    紀舒瞟了一眼何夏琴,正色道:“事情多和女人多沒什麼關係,這男人的事情也不少,不過是女人喜歡往自己的性別上找問題,男人喜歡往別人身上找問題。”

    作爲資深衝浪阿姨,紀舒上輩子沒少在論壇裏看見類似的帖子。

    某些女人特別喜歡拿自己的性別說事兒,彷彿詆譭其他女性就能讓自己顯得高貴一樣。

    何夏琴有些氣惱,今天一直在下風上,根本找不到攻擊的點。

    紀芬這時候說:“媽,我覺得堂妹說得有道理,而且堂妹住單身宿舍還能多認識些朋友呢。”

    紀舒擡眼看見紀芬的表情,她討好地笑笑。

    紀貴民說:“是不是在紀家村那個退婚的事情給你鬧得不愉快?覺得二伯沒幫你出氣?”

    紀貴民這人就這樣,明明猜到了是飯票的事情,卻還要給自己找個臺階下,塑造一個“好長輩”的個人形象。

    “哪裏哪裏。反正現在事情也解決了,堂姐說得對,我就是想多交朋友。”

    紀貴民微笑,這臺階很可以下,他點點頭:“行行行,那我明天去和人事部講講。”

    “不用了二伯,今天早上我已經去講過了,明天我就搬走啦。”

    紀貴民吃了一驚,有點尷尬地笑笑,“好、好。”

    何夏琴心裏不痛快,蹭地站起來,“我肚子不舒服,去找隔壁的趙姐遛彎去。”

    ……

    晚上,紀舒累得很,早早就睡去。

    而紀芬眼看着堂妹睡着了,她爬起來,悄悄打開書桌上的綠色燈罩檯燈,在略微昏暗的燈光下開始寫信。

    她寫了一兩個小時,然後把信放進粉色的信封裏,再把信封壓在枕頭底下,才慢慢入睡。

    昨天紀舒離開了紀家村,紀家卻並不安寧。

    退婚的事情成了紀家村的頭號大新聞,是人都在討論,都說這紀舒是被嫌棄了,說馮光耀眼光高。

    三姑八大姨、左鄰右舍都在晚飯後晃悠過來打聽閒話,衆人聚衆閒聊,彷彿比過年還熱鬧。

    劉彩娟不勝其煩,躲在廚房,紀幺妹卻是見人就訴苦,彷彿她纔是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

    “我們家勇勇啊!這眼看就能去城裏了,都是這個天殺的馮光耀,太壞了!”

    紀暢撅着小嘴,冷冷地盯着一些講閒話的人看。

    有親戚過來說:“紀舒太可憐了,這都鬧到訂婚了,村裏有人講,說她和那個馮家的兒子,早就談戀愛了,鑽過小樹林呢,大姑娘家的,這以後誰要啊!”

    紀暢憤恨地往給這親戚的茶裏吐口水,劉彩娟看到了也沒說他。

    這類八卦新聞裏,受害者往往受到的中傷不比施害的人少,因此輿論上都罵馮光耀,卻也開始說紀舒不檢點、嫌貧愛富、不懂得籠絡男人了。

    說她可憐的人,往往懷着一些看好戲的心態,彷彿別人的不幸也是自己的一種幸運一樣。

    紀老太迂在屋子裏生悶氣,劉彩娟端進去的紅薯粥都沒喝。她不懂,談得好好的婚事,怎麼突然就黃了?

    紀家村這邊雞飛狗跳,王家灣也差不多。

    馮光耀去警察局講了不少好話,送了幾條煙疏通,總算在深夜把她媽媽給弄出來了。

    孫鳳香滿頭的臭味,那餿潲水在頭上持續加熱,味道已經重了八百倍。

    警察局的人也是忍不了了,索性她犯的事情也不大,對方也沒繼續追究,教育了一番,讓馮光耀代爲寫了檢討,孫鳳香按了手印,終於才能回家。

    到了家,孫鳳香顧不得洗澡,劈頭蓋臉對着女兒一通罵:“怎麼一個人在家連飯也不知道做?你哥哥去警察局,累得一身汗,回來都沒喫的!”

    馮光明大無語,這哥哥衝動惹了大麻煩,不罵哥哥,卻找自己的茬兒?

    小姑娘哭唧唧躲去廚房,含着眼淚卻不得不開始燒火煮飯。還以爲自己能休息一天呢。

    馮光耀給他媽倒水,“媽,你別拿妹妹撒氣。這件事,還是我的錯,我衝動了。”

    孫鳳香知道,事情鬧大其實是自己的責任。她早知道是兒子主動退的婚,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想帶人去鬧一場,卻偷雞不成蝕把米。

    這紀家的丫頭,真是個害人精。

    “都是媽對不住你,你當時勸媽不要去,媽非要去,沒想到……都是那個張超,還有那個姓莫的,去了不幫我們王家灣的人,居然幫姓舒的!”

    “媽,人家也是實話實說。你怎麼還怪起張超哥來?”

    “哼,你不懂啊,我的乖兒子,那姓舒的肯定是和張超看對眼了。兩人合夥的呢!這騷貨,就是想勾男人。就是看張超有錢啊!”

    馮光耀聽了他媽用這種詞形容紀舒,眉頭一皺,畢竟還是受過教育,“不要這麼說。紀舒確實是嫌貧愛富,但是她和張超哥第一次見,不至於吧?媽別說了,快去洗澡吧。”

    馮光耀內心苦悶,推着孫鳳香去了院子裏的簡陋洗澡間,拿了暖水瓶和臉盆給媽媽。

    回頭他坐在飯桌前,把角落裏的一瓶白酒開了,他以前是不喝酒的,這會兒直接幹喝了一大杯。

    錢、錢、錢!都是因爲錢啊!

    正想着,他聽到,似乎有人走進院子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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