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着窗簾後面透過來的月光,紀舒看到,牆上的時鐘顯示已經是凌晨5點了。
紀舒爬起來,躡手躡腳穿上棉襖和棉靴,輕輕推開宿舍門,回身一看,舍友羅倩倩身體正規律地起伏着,而錢桂君上夜班還沒回來。
錢桂君平時除了睡覺,基本不在宿舍裏,和紀舒交流不多。
12月份武市第一波寒潮已經來臨,可是紀舒根本不覺得冷,渾身像是火在燒。
原來悔恨、憤怒自帶能量,會讓一個人忘卻身體上的寒冷等不適。
紀舒沿着單身宿舍區的小路散步。
一開始,像是行屍走肉,大腦並沒有真的在運轉。
可是隨着走的路多了,身體貌似也輕快些了,出了一點小汗。
等走到廠區邊沿的墨蘭湖的時候,她竟然覺得大腦開始回溯整件事。
墨蘭湖面積很大,湖面很寬廣。
湖的對面是武市的著名大學武市理工大。
紀舒決定沿着湖散步。
隨着穩定的步伐,她的呼吸也均勻起來。
“所以,一開始,我就被盯上了。可是我在火車站從來不露財,誰會盯上我呢?我和田秋衣着普通,放在人羣裏誰會注意?”
紀舒自言自語。
紀舒想來想去,只想到了在百貨商場給田秋買海鷗相機的那一次。
她當時一時衝動,掏出了整整1000多塊錢砸在了對方櫃檯上,可是那裏離火車站十分遙遠……
紀舒想不明白,就沿着墨蘭湖的湖邊小路繼續走。
早幾年,國棉二廠總有些工人半夜醉酒失足跌下墨蘭湖喪命,因此工廠在湖邊都修了路燈,紀舒走在這裏,覺得還算安全。
她站在湖邊,風吹過來,涼絲絲地,她略微清醒。
正想着心事,忽然有什麼小動物從身後的樹林裏衝過來,擦着紀舒的褲腿過去了,紀舒一驚,就沒站穩,向着湖面栽過去。
“呀——”
她一聲驚呼,好在她及時穩住了身體,扶住了身邊的一顆歪脖子樹。
這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別想不開啊!同學!”
紀舒回身看,兩個人站在燈光下看不清,紀舒覺得聲音很熟悉。
“同學,有什麼事情想不開呢,你別跳,你先過來!”
對方的聲音很急切。
原來是把她當成跳湖自殺的了。
紀舒站穩了之後,直接走向那兩個人,“我只是散步,剛剛沒站穩——”
走近了看,路燈下,卻是穿着運動服的張超和莫曠楓!
這叫紀舒驚訝得不行,“嗯?怎麼是你們?”
張超也大喊,“紀舒妹妹?”
莫曠楓朝着紀舒點頭,算是問好。
張超一拍腦門:“哦!差點忘了,紀舒妹妹是國棉二廠的,你們廠區就在我們學校對面啊!你也是晨跑嗎?”
這時候天色微微發青,紀舒意識到,對方是沿湖晨跑呢。
“是,我也是晨跑。我記得張超大哥不是畢業了嗎?”
張超激動起來,“那以後我們豈不是鄰居了?不過這裏離你們廠區已經很遠了,紀舒妹妹跑步這麼牛的嗎?!”
紀舒擠出一個敷衍的微笑,“今天興致不錯。”
張超突然說:“紀舒妹妹,我向你道歉!一直沒找到機會呢。”
“道歉,爲什麼?”
“其實就是,唉,你知道吧,我媽上次也去紀家村參與了鬧事,不過她後來跑了!你別介意,我們都知道,是馮光耀老弟要退婚的——”
這事情紀舒壓根不在乎,擺擺手,“一點關係都沒有。馮光耀和我沒關係了。”
張超點頭,“確實。不過……我聽說,馮光耀現在發財了。我媽寫信說,馮家的人到處收國庫券呢,說是武市周邊,十里八鄉的,恨不得國庫券都給他們家悄悄收掉了,據說他們還僱了人……馮光耀還買了摩托車呢,你說這小子,居然發家了!才兩個月!”
莫曠楓:“……”
張超撇嘴,“啊不好意思,想到就說了——”
紀舒一驚。
馮光耀已經賺到這麼多錢了嗎?等等!
紀舒突然想到,當時準備綁架自己的那幫人,其中一個開口說話了,說的是“不管這女的了,走!”
那個口音,分明是武市周邊嘉縣一代的,她有個中專同學就是那個口音,來自嘉縣,錯不了。
那批人搶到了那麼多國庫券,可是無法變現,肯定要去賣掉國庫券。
而警察說了,已經通知了武市各大銀行信貸部,但凡有賣大額國庫券的,都要登記,可疑人物立即報警。
那幫人肯定不敢去銀行賣國庫券,能交易國庫券的試點城市只有七個。
本省人對其他城市不熟悉,那麼選擇在武市周邊國庫券黑市出手的概率就很大。
“張超大哥,謝謝!莫大哥,謝謝!”
紀舒突然興奮起來,“你說的消息對我太重要了!”
一個想法出現了,雖然要去找馮光耀幫忙很噁心,可是眼下,追回那四萬塊更重要。
紀舒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莫大哥,對不起,你的衣服我會賠你的!計算機研究所對嗎?我記住了!”
紀舒一溜煙小跑走了。
張超:“什麼意思?這個消息爲什麼對她重要?”
“不知道。”
“難道她覺得馮光耀有錢了,又準備回去找馮光耀?”
“不知道。”
“上次在四季美,不是要和那個男青年結婚嗎?”
張超撓撓腦門,跟他媽媽學的愛聊八卦的毛病,又犯了。
“莫曠楓,你說,這個紀舒妹妹——”
“張超,這次我帶回來的美國的教材,你倒是翻譯了多少了?十頁紙有嗎?”
張超一聽,瞬間閉了嘴,“哎呀,這太陽都出來了,再跑一圈吧!”
說完就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