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長恨歌 >第26章 嫉妒
    話音猶未落,圓潤的臉頰被輕輕捏住,慕成盯着她,“就算朕待你不好,但你仍是真的妃嬪,心中只能有朕一人。朕承諾過,若你只是小打小鬧,朕會護你,但你須知,後宮妃嬪與旁人有染,傷了皇家顏面,按規矩便要賜鴆酒一杯,株連家人。”

    明明是開玩笑的語氣,卻攜着一股壓迫感。

    謝玄一卻後背一涼,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臉色微青,顯然是被“賜鴆酒一杯,株連家人”兩句話嚇着了。

    “我,我,我纔不會做那檔子事,你,你就放心吧!”

    ·

    轉日,謝玄一用過早膳後便趴在窗沿上看着牆隅處正發新芽兒枇杷樹發呆——難怪青雲寨無人,原來哥哥們投軍了。哥哥們五大三粗,投軍尚且說得過去,可沈小公子瞧起來溫潤儒雅,弱不禁風,竟也去投軍了。他滿腹才學,爲何不去考科舉,反而選擇從軍

    真是令人費解。

    此時謝玄一不過是個喫喝玩樂的小廢物,並不知朝廷的波譎雲詭。

    沈嗣承的祖父沈琛,自先皇在位時便任中書舍人,屬聞不休一黨。且他口舌伶俐,頗惹新皇厭煩。

    不巧正逢時局混亂之時,滿腦肥腸的瑞王聽信身旁奸佞小人讒言,不顧十幾年的兄弟情誼舉兵造反,但他身邊多爲不成氣候之人,很快被平定。沈琛昔日曾爲瑞王老師,是以被新皇遷怒,一紙詔書貶爲刺史,打發出京。

    沈琛病逝後,沈嗣承的父親便帶着他隱居蒹葭村,教書育人。

    沈嗣承歲滿腹才學卻不願參與科舉,乃是因爲當今聖上有重振皇權,打破與門閥共天下的局面,然東陵集團扶起兩個王朝,根基深厚,豈能輕而易舉便連根拔除?

    門閥與皇權之爭格外激烈,若他重回朝堂,無論依附哪一方,前路都不好走。

    其實他骨子裏是個正氣的小夥子,東陵聞氏任人唯親,雖大多是一些縣芝麻小官,但終歸也是官,騎在百姓頭上作威作福,他早已恨透,是以心思實是站在元徽帝這方。

    而他選擇從軍,乃是因爲聽趙興等人說謝玄一被人帶走當了姨太太,明月清風的少年第一次露出焦急的神情。

    恰好趙興等人聽了池野的勸告,無罪釋放後便選擇去從軍,只因有上頭那人承諾——若立軍功,定會許他們榮華富貴,助其青雲直上。

    相比科舉來說,只要天時地利人和,有勇有謀,立軍功可比寫文章的功名來得要快。

    恰時正值大乾與周、齊戰火重燃,一夥人根據池野的指示前往尋陽關投軍,初進軍營便得到主帥的照顧與提拔,加之趙興勇猛,虎歸一機智,沈嗣承聰慧,陳不讓穩重周全,這軍功手到擒來。

    其實早在幾人奉召進京時,沈嗣承便早有猜測,謝玄一應當是……入了宮。只不過當時尚且抱着一絲期冀罷了。

    ·

    玉露殿。

    金絲楠木案几上置一個流光溢彩的琉璃圓口大碗,其間裝着洗乾淨的櫻桃,鮮紅欲滴,格外好瞧,琉璃碗旁放着一個白玉小碗,盛着一些奶酪,用來蘸櫻桃喫的。

    趙淑妃懶洋洋倚在榻上發呆,柳眉微蹙,心事重重的模樣。良久,不知想到什麼,面露慍色,隨即令丹砂將琉璃碗裏的櫻桃倒了。

    丹砂捧着琉璃碗,心知娘娘乃是因爲陛下帶着謝婕妤去摘櫻桃,心中不甚痛快。主子惱怒奴才心驚,縱然她陪在淑妃娘娘身邊已有十幾年光景,說話也需斟酌一二。

    “娘娘,這櫻桃是陛下派範公公親自送來的,確定要倒掉嗎?”

    範云何許人也?皇帝身邊大紅人兼貼心小跟班也,親自來送櫻桃便已經表示皇帝對妃子的重視。

    若是其他分位低的采女御女,隨便打發一個太監送去便是。

    趙淑妃稍稍遲疑,隨後問:“皇后那邊可也有?”

    丹砂微微屈膝,“也有。”

    趙淑妃心中更爲不痛快,“陛下是將本妃與皇后一視同仁了?”此時殿中只留丹砂一名貼身婢女,趙淑妃一氣之下便漏了真心話。

    她着實是不講理。

    雖然帝后不合,但總歸也算相安無事,莫說是區區一碗櫻桃,便是賞賜些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之類的,皇后、趙淑妃、傅德妃,哪一個缺斤少兩了?

    只不過昔日慕成頗爲寵她,偶爾有些稀奇好玩的小東西便命範雲送往玉露宮供她玩賞,這邊是對她開小竈了。

    皇后出身名門,向來不缺這些玩意兒,傅德妃是個淡然如菊的性子,不爭不搶,整日就在院子裏蒔弄她那些破花破草,這樣一個無趣的女人,若非她父親是兩朝老臣傅寒,陛下怎麼會寵她呢?

    目光落在染了淺粉丹寇的指甲上,她幽幽嘆氣——自己同父親乃相輔相成,因着父親性子老實,在這暗流涌動的朝堂上向來選擇明哲保身,可既身在朝廷,又如何能保?父親對於新皇與東陵一黨之爭保持中立之態,已經惹得陛下頗爲不耐,若父親失去新皇的庇佑,自己身在後宮也就失去與人對抗的底氣;倘若自己失帝寵,對朝堂上得父親也難免有影響。

    說來說去,都是需要帝王的恩寵與庇佑罷了。

    若要順理成章奪回聖寵,那只有……

    “丹砂。”

    “婢子在。”丹砂上前幾步。

    趙淑妃微微一笑,附在丹砂耳旁說了好一陣悄悄話。

    ……

    慕成單獨召見趙興等人,最後命他們暫入十六衛之一的千牛衛,日後再加以提拔,同樣是立軍功,沈嗣承卻住進弘文館待召,行筆墨之事。

    是夜,星疏月朗,謝玄一用完晚膳,提着一盞精緻小巧的六角琉璃流蘇宮燈散步。

    御花園中已現千嬌百媚之態,滿園花色盡數籠在皎皎月華之下,暗香浮動。衆多花種裏,謝玄一獨愛桃花,並不是因爲象徵“灼灼其華,宜室宜家”的美好寓意,只因桃子好喫,且三春時粉嫩嫩的花朵掛在枝頭,怪惹人喜愛。

    轉過一塊花圃時,忽見一丈外的假山石後傳來低低地啁啾聲。

    “哎,你說咱們時候能同小夭一般跟個好主子啊!昨兒我在辰星殿那處遇到她,她那高傲的模樣,嘖嘖……”

    “當初在尚宮局時她便與咱們不對付,現在得了好,哪還會看得起咱們?”頓了頓,那婢女話鋒一轉,“若說她的主子謝婕妤不過是運氣好罷了,又沒個無權無勢的孃家做依靠,爲何陛下寵愛?不過是她容貌生得與程念姑娘有七八分像似,陛下尋了個替身以寄哀思罷了。”

    “是啊是啊——”婢女彷彿來了興致,壓低的嗓音掩飾不住八卦的心,“雖說謝婕妤聖寵無雙,但自打她入宮,陛下去相思殿的次數反而更勝昔日。謝婕妤雖生得像程念姑娘,但卻終究不是陛下心尖尖上的人。”

    “小夭也不是不知這事,但她竟一字未提,對婕妤有所隱瞞。說不定在她眼裏,看婕妤就像看個傻子似……”

    “何人在暗處亂嚼舌根?!”小夭忍無可忍,也顧不得規矩了,微提裙襬蹬蹬蹬朝假山那處跑去,“在背後議論主子,看我不撕爛你們的嘴!”

    假山後頭人影攢動,只聞“啊”一聲驚慌失措的叫,隨後兩道黑影竄動,腳底抹油溜了,邊跑邊喊,“婕妤恕罪,奴婢不知您今晚會路過御花園,恕罪恕罪!”

    小夭不肯饒恕,扔下宮燈氣呼呼追出幾丈遠,那倆黑影極其輕巧伶俐,騰挪輾轉霎時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小夭忿忿四處查看,不知是因爲她們說謝玄一的笑話而生氣,還是被人說破小心思而生氣。

    若換做往日,謝玄一定會讓小夭追罪到底,而此刻她愣愣立在原地,彷彿如上了蠟一般一動不動。沉默片刻,她稍稍轉頭,嗓音出奇平靜,“她們說的‘相思殿’,‘程念姑娘’是什麼意思?”

    阿玉雙腿一軟,撲通跪在地上,頭壓得極低,“婕妤……婢子……婢子知錯……”相比小夭的機靈,阿玉則略鈍一些,平日小夭負責貼身侍候,阿玉則負責穿衣飲食。

    氣氛壓抑之際,小夭三蹭兩蹭回來了,謝玄一一個箭步上前掐住她的雙臂,眼角眉梢緊繃着,格外嚴肅,將方纔問阿玉的話又問了一遍,“她們說的‘相思殿’、‘程念姑娘’是什麼意思?嗯?”

    小夭欲跪,卻因被她掐住胳膊跪不下去,於是成了一副半跪不跪的姿勢。

    她面色頗爲慌亂,卻矢口否認,“婕妤,此事乃後宮禁忌之事,奴婢……奴婢也不敢胡亂說話……”

    “你說不說?!”瑩潤的杏眼化作冰棱,一口小白牙咬得咯咯作響。

    小夭倔強不肯說:“奴婢不敢……”

    “好!”她甩開小夭,舉步而去,“你不說,我便自個兒去看個明白!”

    阿玉還傻愣愣跪在地上,小夭已經回過神,上前便要拉她,“婕妤,您不可胡來啊!”

    眼見小夭追上前來,謝玄一加快步伐,邁出數十步後竟提着裙襬小跑起來,小夭拉着阿玉急匆匆追在身後。

    三人嘿咻嘿咻你追我趕,左拐右繞了數十條小徑,路過七八座宮殿才至後宮西北角偏僻處,這裏靜靜盤踞着一座精美奢華的宮殿,比皇后居住的落月殿更爲精緻大氣。

    金絲楠木門匾上書着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相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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