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連忙看向了朱辰手中的太子令。
太子令是真的，可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這位朝廷特使，竟然會直接繞開曹同知，來到了這北城大牢。
現下，曹同知不在，沒有人給他們發號施令。
他們聽也不是，不聽也不是。
所以，陷入了猶豫中。
朱辰瞥見他們這般，心中微微一喜，喝道：“還不開門？曹同知跟我說，人就在這大牢裏的。”
原來是曹同知吩咐的？
既然是這樣，那就沒事了。
數十個官兵微微放鬆了警惕，連忙收起了手裏的刀槍。
“原來是朝廷特使來了，快請。”
“敢問特使，您來北城大牢，是爲了找國子監的監生們嗎？”
他們的語氣客氣多了。
朱辰冷笑一聲：“是，帶我去見他們。”
“是是是，我們這就帶您去。”爲首的一個官兵，連忙帶着朱辰三人進去了。
穿過大牢的長廊，穿過這溼暗的環境，朱辰看見了不少被關押在大牢裏的犯人。
這些犯人，在見到朱辰這張生面孔後，連忙發出求救。
“冤枉啊，我們冤枉。”
“大人，救救我們，我們沒幹壞事啊。”
“我們都是老百姓，他們爲了霸佔我們的良田，故意將我們抓了進來啊。”
嘈雜的聲音，讓朱辰感到有些煩躁。
爲首那官兵忙賠笑道：“特使，您不要見怪，都是些犯罪的。”
朱辰瞥了那些犯人一眼。
從他們眼中，朱辰看出了渴求，看出了生活在底層的絕望。
他們的手上都有着厚厚的老繭，那是幹多了農活。
從此就可以看出，他們說的話應該是真的。
因爲每間牢房裏的人都快擠不下了，倘若要真有這麼多不法之徒，怕是官府抓都抓不過來。
這些都是老實巴交的平民啊，他們得罪了誰？
朱辰淡漠道：“下次記得把他們的嘴巴塞住，太吵了。”
那幾個官兵連連點頭，帶着朱辰快速來到了關押監生們的牢房。
“就在前面了。”爲首官兵指着前方的牢房，恭敬道。
朱辰頷首，走了過去。
眼中的一幕，越來越清晰。
自己看見了身穿儒服的監生們，被關在一間牢房內，地上滿是稻草，和鮮血的痕跡。
那些監生，有的沒了耳朵。
有的斷了腿，有的只剩下了獨臂……
這一幕幕，倒映在朱辰的瞳孔中。
朱辰的呼吸，猛地一滯，他的瞳孔劇烈收縮。
內心的怒火，正在逐漸上涌，他的血越來越熱。
不僅是朱辰。
就連朱辰身後的兩個鐵憨憨也徹底看傻了。
好大的膽子，竟敢將天子監生給整成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這杭洲官員是要逆天麼？
朱辰強壓怒火，一步步朝着他們走去。
這些監生，都是自己委派到杭洲來的，算起來是自己派過來的人，可他們竟然被摧殘成這樣。
老爺子是個愛護短的人，朱辰也是！
好歹是自己派來的人，卻被這羣貪官整成這樣。
他們，膽大包天了。
朱辰無聲的走過去。
那些監生們，終於聽到了朱辰的腳步聲，紛紛站起身來，朝着牢房外看去。
這一看，他們心中猛地一顫。
是朱案首！
真的是他，他終於來了，他來杭洲了！
此刻，朱辰的出現，便猶如一道光束，徹底打破了他們所承受的一切黑暗。
獨臂監生激動得，以一隻手奇怪的方式拱着：“見過朱案首！”
他恭敬的彎下腰，單手給朱辰行禮。
斷腿監生站不起來，便連忙扶着牆站起，躬身，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對朱辰的尊敬：“見過朱案首。”
“見過朱案首。”
監生們，都以不同的方式，在對朱辰行禮。
牢房內，便沒了別的聲音，只剩下了他們行禮之聲。
朱辰眼眶發酸，走近到他們面前，挨個的看着他們。
眼神在一個個監生的身上掃過。
他們雖然身殘，但行禮的動作卻仍舊是最標準的儒家禮儀。
那是刻進他們骨子裏的東西。
即便被迫害成這樣，他們也沒有被打斷了脊樑骨。
朱辰的心彷彿被剜了一半，他艱難問道：“如果有下輩子，你們還讀書嗎？”
監生們紛紛一愣，隨後眼神漸堅。
“讀！”
“我們不讀，誰來讀？”
“爲生民立命，聖賢千年傳承，到我輩豈能失傳？”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要來杭洲，還要來揭發他們。”
正因爲他們讀書，揹負着興國興天下的責任，所以才義無反顧的來到了杭洲，卻不想遭遇了這滅頂之災。
可即便到此時，他們也沒有後悔讀過書，也沒有後悔背起過爲生民立命的責任。
徐錦衣躬着身，笑着道：“殘了一個讀書人，還有萬萬千千的讀書人。”
朱辰看見了他的臉。
那個被刺下的賊字，格外的清晰！
可正是眼前這個賊，被毀掉了一切榮譽，卻還寧死不屈！
這就是明初士大夫的精神麼？
朱辰內心深受震撼，宋朝並非大一統王朝，又經歷元朝的摧殘，才導致明初的士大夫剛正不阿，害怕漢人江山再被傾覆啊。
朱辰深吸了一口氣：“你爺爺會爲你驕傲的。”
徐錦衣一笑：“多謝朱案首。”
朱辰轉過身，臉色冷如冰霜，看向那幾個官兵，沉聲道：“把牢門打開，放他們出來。”
幾個官兵有些遲疑。
朱辰沉聲道：“曹同知已經認罪，是他告訴我監生們在這裏的，你們敢抗命麼？”
幾個官兵終於相信了朱辰的話。
連忙打開了牢門。
監生們互相攙扶着，從牢房內走了出來，他們的精神狀態很差，必須要找個地方給他們休息。
眼下，自己將他們給救了，就導致徹底和曹同知攤牌了。
接下來，曹同知只怕不會放過他們了。
所以，必須要找個隱蔽的地方，將他們先藏起來再說。
帶着徐錦衣他們，朱辰又吩咐官兵帶他們出去。
待一行人走過大牢的長廊，走過這一間間的牢房，看見了那裏面關押着數不清的老百姓，聽見了他們在喊救命。
監生們死死攥拳，眼神悲憤。
他們想救百姓，但此時卻無能爲力，所以他們痛恨，無奈。
徐錦衣的目光，遲遲落在那些百姓身上，朱辰低聲道：“先走吧，待此事了結，便可救他們。”
徐錦衣點頭，跟隨朱辰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