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塵埃落定。

    漢王如願去了樂平,在那個地方,開始了他的藩王生活。

    老爺子爲了防止他有什麼壞心思,特意在他身邊安插了許多將士,以安其心。

    三天的時間很快過去。

    而在這三天裏,聽聞朱案首被下了詔獄,夏原吉之孫女夏玉珏連忙趕來,想要進詔獄探望。

    紀綱念其祖父是尚書,故而這才放她進來給朱辰送飯。ъ

    但送飯之時,又難免看見身旁的小紅裙。

    見到兩人被關在一起,夏玉珏沒有擊劍的想法,只是柔弱的眼神看向小紅裙時,多了幾分感激。

    “謝謝姐姐救了朱大哥,不然以後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這話,倒是真心的,因爲聽見了小紅裙爲救朱大哥,不惜假傳聖旨,這樣的真心,值得她敬佩。

    沈清秋見她沒有如同胡善祥一樣出招,神色也柔和得多:“多謝妹妹送飯。”

    “客氣了。”夏玉珏揚起一抹溫和的笑容。

    在不攻擊夏玉珏的時候,夏玉珏給人的感覺如沐春風,但若是有人攻擊夏玉珏,夏玉珏的擊劍功夫也不會弱的。

    小紅裙對她有了一絲好感,盈盈一禮。

    夏玉珏便笑着問:“姐姐到時候想喫什麼?妹妹給你帶進來。”

    一番交談,兩姐妹的關係算是確定下來了。

    往後,胡善祥再碰到這兩姐妹,怕是要敗落下風了。

    而在這三天的時間裏,來看朱辰的不僅只有夏玉珏,同樣還有解縉。

    “眼下漢王雖然離開,但對你來說,還有巨大的威脅。”

    “他在京營中勢力龐大,你得想辦法拉攏軍心,漸漸削弱他的勢力,否則他遲早有一天會吞了你。”

    解縉這番話,讓朱辰明白,漢王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眼下他雖去了樂平,但一旦等他找到機會,就會立刻反撲回來,老師說得沒錯,必須趁此之前,收攏一波軍心纔行!

    於是,朱辰離開詔獄之前,滿腦子都是這樣的想法。

    只可惜,京營中許多將領,與漢王都是過命的交情,想要撼動,何其之難。

    但要想削弱漢王的勢力,就必須撼動他們!

    從詔獄離開,朱辰走在大街上,忽然聽見了身邊傳來嘈雜聲。

    只見一個殘疾中年缺了一條腿,正在跟一個小菜販吵得面紅耳赤。

    “昨天不是還兩文嗎?怎麼今天漲這麼多了?”

    “三文錢貴嗎?貴了就別吃了唄,你一個殘疾,吃了也是浪費食物,還不如留給其他人喫。”

    此話一出,那殘疾中年氣得滿臉漲紅。

    他望着那小菜販,脖子梗紅:“我這條腿,是爲國殘的,永樂三年,瓦剌擄掠遼東,我在保衛戰中殺了兩個外敵,保護了一整個村子!”

    他的話,已經在昭示着他曾經的身份。

    他是大明以前的兵,曾經爲國血戰過!

    “管你保護誰,保護的又不是我,趕緊滾滾滾,死瘸子。”菜販子不耐煩地罵道。

    那殘疾中年忍不住眼眶紅了,他掏出懷中的一面榮耀勳章,失落得彷彿像個小孩。

    “這國,不守也罷。”

    “曾幾何時,我以爲這是我的榮耀,現在卻成爲了別人嘲笑我的藉口。”

    “我爲國戍邊,日夜不得休息,卻不想殘疾後,遭到這樣的待遇。”

    將榮耀勳章狠狠扔在地上,殘疾中年僅剩的一條腿,狠狠踩在那張勳章上。

    失望。

    極端的失望。

    這一幕,被朱辰盡收眼底,曾經最驕傲的東西,卻被踩在腳下,這代表這位殘疾軍人真的對大明失望了。

    軍人要是失望,那這個國家也就沒人守護了。

    “三文錢?我給你。”朱辰從小菜販那裏買了一把菜。

    隨後走到那殘疾將士面前,笑着道:“這把菜喫不完,送給你了。”

    那殘疾將士擡起頭,看了朱辰一眼,輕輕搖頭:“多謝,不用。”

    他不想受嗟來之食。

    大明將士,要有骨氣,哪怕是殘了的將士!

    話罷,他便要離開。

    朱辰臉色一變,上前再次詢問道:“傷殘將士,大明會給予相應的補貼,給予職位,爲何會連三文錢的菜都買不起?”

    當今皇上是永樂大帝,對待將士們的福利也很優厚,可爲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朱辰實在是想不通。

    那殘疾將士轉頭,看了朱辰一眼:“當年我也是和你一樣想的,所以爲國血戰,到頭來餓死了娘,餓死了妻。”

    此話一出,再見到他仇恨的眼神,朱辰瞬間明白了。

    “這其中有人作梗?”朱辰沉聲道。

    那殘疾將士看向了他:“我恨大明,我恨這個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不會再守護它。”

    “我戍邊八年,擊退了無數次外敵,可這個國家的百姓,卻忘了我……”

    朱辰渾身一震。

    他爲什麼說得如此決絕?

    明明除了讀書人,將士纔是最愛國的,可爲何會說出這樣的話?

    只有一種可能!

    被壓迫,被深深的壓迫,他爲大明奉獻出了一切,大明卻沒給他最基礎的。

    朱辰的心中,頓時五味成雜。

    自己藉着這個機會,正好可以拉攏軍心,削弱漢王勢力。

    但同時,朱辰更擔憂的是,要是軍人傷殘後的保障措施做得不到位,誰還爲大明賣力?

    到那時,就是國破家亡。

    “你們還有多少這種人?可以帶我去看看麼?”

    朱辰深吸一口氣:“如果裏面另有原因,我會管!”

    “我是朱案首。”

    朱案首!

    這三個字,無疑給了殘疾中年莫大的震撼。

    他的眼眶頓時通紅:“朱案首,你真的是朱案首?”

    “是那個爲杭洲改天換地,爲杭洲百姓告御狀的朱案首?”

    朱辰笑着:“是。”

    那殘疾將士二話不說,立刻扔掉柺杖,直接跪了下來:“朱案首,還請幫我們!”

    待他再擡起頭,眼中流淌的,是訴不盡的淚水,劃過臉龐。

    朱辰沉聲道:“走!帶我去。”

    那殘疾將士二話不說,撿起柺杖,帶着朱辰迅速前往應天府的貧民區。

    在那裏,有着大片的安置房。

    原本,大明給傷殘將士都搭建房子的,但擺在朱辰面前的,卻只有一間間破敗得漏風的茅草屋。

    朱辰隨便走進一間茅草屋,裏面便住了三四個人,沒有牀,就是簡單的草蓆。

    毫無例外,全是傷殘將士!

    “不僅這一間,所有的您都可以看看!”話罷,劉大虎又帶着朱辰,敲開了另外一間茅草屋。

    毫無例外,也是一樣的蒼涼。

    他們有的斷了腿,有的沒了手,有的眼睛壞了,都是當年爲國戍邊的英雄!

    可如今,卻淒涼到這一步。

    秦淮河畔的戲子光鮮亮麗,貧民區的抗敵烈士無人問津。

    也難怪,他們對這個國寒了心啊。

    守護這樣一個國,還不如不守!

    朱辰怒罵一聲:“畜生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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