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朱辰不大相信。

    梅介黯然道:“我考中童生後,知府大人認爲我有潛力,於是便一路資助我讀書,直到考上舉人,進士落榜,都是知府大人在資助我。”

    “我無法不回報他。”

    朱辰沉聲道:“哪怕你知道,這是謀反大罪?”

    “是!”梅介堅定道。

    朱辰不由一時間有些感慨了。

    在這個時代,貧寒子弟讀不起書,所以便只能依附世家,豪強,待到好不容易做了官,也是需要回饋的。

    這個梅介,典型就是這種類型的。

    當然,也可以不回饋,但造成的結果,梅介就會被濟南知府拉下馬,幾十年功名白費!

    長此以往,明朝的官場,就總是被那幾個大世家拉攏。

    所以,明朝後期纔會出現浙東黨,東林黨,以及各種黨派之爭,直接導致了大明的落寞。

    原來,這種雛形,在現在就已經有了。

    黨爭,黨爭,這個狗東西,真是害人不淺,害大明不淺啊。

    哪怕是到了南明歷史,也黨爭不止。

    朱辰從這裏面,嗅到了危險的黨爭味道,也嗅到了濟南知府,大概率已經投靠了漢王。

    若非如此,濟南知府要鐵幹什麼?

    朱辰深吸一口氣:“你不後悔?”

    梅介搖頭:“不後悔,我要是不替他辦這件事,幾十年的書就白讀了,我的功名也沒有了,我孑然一身,有什麼好後悔。”

    頓了頓,梅介悽慘一笑:“我也想當個好官,可這個時代,不允許我做清官,不允許世上有比他們更乾淨的存在,他們必須要將你玷污,直到站在同一條船上。”

    “那你錯了。”朱辰搖頭。

    梅介看向淮王:“我爲何錯了?”

    朱辰道:“不會被玷污的人,永遠不會。”

    “前有徐老,餘學夔,楊士奇等人,後會出現一個名叫于謙的人,他們都孑然一身,只爲國家而活。”

    “俠之大者,爲國爲民。”

    “明初的士大夫,大多清正廉潔,按你所說,徐老也不該撞牆死諫。”

    梅介的眼光,越來越黯淡。

    朱辰繼續問道:“你可知知行合一?”

    梅介點頭。

    朱辰道:“既知做官要清正廉潔,爲何還要去幹這些勾當?”

    搖了搖頭,朱辰道:“我也不與你多說,往後繼續給漢王運鐵,但運的不能是精鐵,是碎鐵。”

    “如此,算你將功折罪。”

    梅介沉默了。

    他不知道該不該答應淮王的話,但眼下他似乎也別無選擇了。

    朱辰繼續道:“這件事,還有誰和你一起幹,誰和你一起操縱?”

    朱辰有自己的目的,他還想要逼出那個人呢。

    梅介道:“沒有了。”

    朱辰冷笑,一腳踹過去:“當了裱子還要立牌坊,做了黑心勾當,就不要說自己是清官。”

    “說出來,還有誰和你一起?”

    梅介咬牙:“沒有。”

    朱辰瞥了劉爲一眼。

    劉爲等人立刻會意,將梅介拖到了外面。

    不多時,再將梅介擡回來的時候,他已經是渾身血淋淋的了。

    這一回,不用朱辰開口,梅介自己奄奄一息:“是漢王世子,他和我一起的。”

    朱辰冷笑:“嗯。”

    話罷,轉身離開。

    劉爲等人,又立刻將梅介送回了他家。

    緊接着,便跟隨朱辰一起,迅速前往漢王府。

    哪怕漢王已經就藩,但老爺子念舊,這裏的漢王府也一直沒有落下過,反而派了更多的宮女過來,打掃這裏。

    而且,這漢王府中,還住着一個少年。

    朱瞻壑。

    待來到漢王府,朱辰望着漢王府的牌匾,臉上略微感慨。

    隨後,轉頭吩咐身後的幾個人。

    “你們在這外面等我吧,我進去看看。”朱辰道。

    劉爲等人也知道淮王武藝高強,所以也沒有再跟着,而是在漢王府附近,等待了起來。

    朱辰獨自走了進去。

    大年初五,這本該是家家戶戶歡喜的日子。

    按理來說,家家戶戶都要打開大門,喜迎新春的,可唯獨這漢王府,戶門緊閉,也不知道里面在幹什麼。

    朱辰敲了敲門。

    沒多久,裏面的門被打開,從裏面探出一個腦袋來:“誰啊。”

    朱辰看着那個下人,道:“淮王。”

    那個腦袋明顯微微一愣,眼神中頓時多了幾分恭敬。

    這個少年,現在在應天府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他是除了開國公徐達之外,第二個被封王的了,而且徐達是去世被封,這位少年可還活着呢。

    這種事情,在明朝本就是個奇蹟。

    更何況,他還是知行合一的開創者,還是鼎鼎大名的朱案首。

    那下人連忙道:“原來是淮王,請進請進。”

    二話不說,立刻將漢王府的大門全部打開,恭恭敬敬的迎着朱辰進去了。

    待朱辰走進漢王府,左右看了看,發現這裏人煙稀少。

    這時候,不該是熱鬧的時候嗎?

    “人呢?”朱辰皺眉。

    那下人臉上有些尷尬。

    朱辰道:“漢王走了,可世子還在這,我是來找他的。”

    “世子還在睡覺,要不您再等等。”那下人道。

    朱辰搖了搖頭:“老爺子認我爲幹孫子,讓我當朱瞻壑的大哥,那就沒有大哥等弟弟的道理。”

    “讓他起牀,我在內堂等他。”

    那下人頓時爲難,但還是立刻去喊了。

    朱辰便獨自一人,來到漢王府的內堂,纔剛走進來,朱辰的臉色就微微一變。

    只見那內堂上,掛着一幅畫。

    畫面中,是一條五爪金龍在騰雲駕霧,天地初開。

    “呵呵,還挺會玩的。”朱辰咧嘴一笑。

    有點意思啊。

    這漢王,居然敢在家裏都掛上五爪金龍的畫。

    不得不說,這膽子是真的大,野心也是膨脹到人人皆知的地步了。

    不過,漢王也的確受寵,幫老爺子打了這麼多年的仗,他掛五爪金龍,老爺子都忍下來了。

    在內堂坐了一會兒,那下人又匆匆跑回來稟報:“稟淮王,我們家世子說,他病了,不方便見客。”

    不方便見客?

    朱辰笑道:“我來都來了,還會不方便?”

    “病了,做大哥的,更得去看看了。”

    話罷,朱辰起身,直接便朝着剛纔下人去的方向走去。

    那下人在後面,緊緊地跟着,也不敢拉住淮王,只能低聲哀求道:“淮王,給我們世子一些顏面吧。”

    “您已經將漢王趕到樂安去了,爲何還不放過我們?爲何還不放過世子?”

    “大年初五,我替世子給您拜年了成嗎?”

    他話語中,盡是委屈,盡是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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