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不留在家裏喫飯了嗎?”王桂芬見阮昭下樓,直接往外走,追了出來。
阮昭停下腳步,????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不用了,師母,我今天還約了別人。”
王桂芬朝樓上看了一眼,????柔聲問道:“怎麼了,師父說了讓你不開心的話?”
“不是,”阮昭搖頭,????聲音極小:“是我讓師父不開心了。”
“這死老頭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發火發脾氣,????咱們不跟他計較。今晚留在家裏喫飯,師母給你做幾樣你喜歡喫的。”
阮昭有些爲難道:“師母,我今天真的跟人約好了。”
“誰啊?”王桂芬忍不住打聽道:“男朋友?”
她知道阮昭一直沒談戀愛,????之前阮昭來的時候,????王桂芬還會提點兩句,????就是希望她能早點找個男朋友。
本來她也就是順嘴一問。
誰知阮昭輕輕點頭:“嗯,????男朋友。”
“真有男朋友了,”王桂芬開心的險些叫出來:“什麼時候帶過來給我瞧瞧?”
阮昭小聲說:“我們也是剛在一起,????等過一陣子,????一定帶他過來。”
這會兒王桂芬更捨不得放她走了,一個勁的問道:“他是哪裏人?做什麼的,????家裏父母呢,????又是幹什麼的?”
“他就是北安人,他本人在大學裏當老師,????是考古系的教授,至於父母嘛,????我們暫時也還沒聊那麼深入,”阮昭挑了重點的回答,至於傅時潯背景她暫且沒說,只是不想在這個時候再給自己添上一條愛錢的罪名。
阮昭忍不住朝樓上看了一眼,心底說不出的感覺。
她以爲她的老師,不會像其他人一樣看她。
可終究,她不過都是世人眼底,只會利用自己所做所學,不擇手段謀取利益的人。
阮昭知道很多修復師傅,都不會讓自己的弟子涉及古玩,生怕會擾了心境,壞了心思,畢竟修文物的人不比其他人,他們太懂文物,若真有這手藝做贗品蒙人,不知道會害了多少人。
顧一順就是傳統守規矩的老匠人,一輩子秉持着工匠之心。
要不然他也不會在文物圈子裏,有着這樣崇高的地位。
王桂芬聽完,簡直是滿意到不得了:“教授好呀,還是個考古教授,正好跟你有話說呢,你都不知道你師父一天到晚叨叨他那些畫啊,書啊,怎麼修怎麼弄,我是一竅不通。他還經常埋怨,說跟我說不到一塊。”
“他今年多大了?”王桂芬拉着阮昭的手,一副不願意放手的模樣。
阮昭:“三十歲,比我大四歲。”
“年紀也合適,”王桂芬這嘴越咧越開,笑的不知怎麼是好。
就在她還準備再問問的時候,樓上突然一個急躁的聲音:“不是說了跟男朋友約好了,還拉着問來問去。”
這會兒阮昭她們兩人同時擡頭望樓上看去。
王桂芬低聲說:“這老頭子就是嘴硬心軟,他要是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你也別往心裏去,你師父……”
她伸手摸了摸阮昭的長髮,嘆了口氣:“總歸是疼你的。”
當年阮昌去世之前,她和丈夫曾經去看望過,一輩子要強的人,躺在病牀上,乾瘦的不成樣子,誰瞧着都心疼的不行。
自從兒子去世之後,孫女就成了他心底的牽掛。
他說女兒有了丈夫和外孫陪着,家庭美滿,事業有成,實在是沒什麼需要他擔心的,可是阮昭卻不一樣,十幾歲的小姑娘就已經經歷了別人一輩子也沒遭過的事情。
或許就是因爲這份牽掛,讓顧一順和王桂芬都格外偏疼阮昭。
當年阮昭說要學修復,顧一順不顧別人的眼光,非要收她當關門弟子。
“師母,那我就先走了。”阮昭聽到這話,眼神微黯,低聲說道。
王桂芬也沒法再留她,將她送到門口,叮囑了兩句。
等她上樓,見顧一順站在二樓窗戶口往外面看,從這裏正好能巷子外面那條街,阮昭每次過來,車子都是停在那邊。
阮昭這會兒正好上車,她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你說說你,每次都不會好好說話,那些個徒弟,哪怕三四十歲的人了,見着你還不是也跟老鼠見了貓一樣。唯一這個小的,你倒還好,平時瞧着挺疼愛的。知道一到關鍵時候,你就不能忍忍你的狗脾氣呢。”
王桂芬一邊嘆氣一邊數落他。
顧一順氣急敗壞道:“你知道什麼?我這是恨鐵不成鋼,我之前就說過,讓阮昭去故宮,因爲只有那樣的地方,才能完全發揮她的才華。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天分,就她那雙手,才二十來歲的年紀,就穩的跟故宮做了三十年書畫修復的老師傅一樣。”
“你知道我們做書畫修復,最重要的就是揭畫心吧,從我教阮昭開始,她就一次,一次都沒有失敗過。哪怕連我都不敢保證,每一次揭畫心都能百分之百成功。”
大概越是期待高,才越是會失望。
他的大徒弟韓照進了文物局,如今是個領導,早已經不做書畫修復工作,可是顧一順對他也沒什麼指責,他知道韓照的天分就在那兒,再修下去也不會成爲下一個自己。
可阮昭不一樣,她那樣有天賦,顧一順怎麼能看着她在一條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
“好了,你好好說。”王桂芬生怕把他氣出個好歹,也不敢再說的過分。
阮昭離開後,車子在路上漫無目的的開着。
直到車子不知不覺開到了北安大學附近,此時華燈初上,整個學校都被點亮,教學樓的窗戶口一個個被照亮,像是個漂亮的玻璃盒子。
等她拿出手機,才發現手機不知何時關了機。
幸虧車上還有數據線。
於是她將手機充上電後,車子慢慢朝傅時潯住的小區開過去。
老小區的門口挺熱鬧的,一排琳琅滿目的商店,這會兒正好門口的霓虹燈全亮上,招牌上五顏六色的光,水果店裏喇叭聲尤其熱鬧,新上市的甘蔗,一根根豎在店門口。
旁邊一家小賣部門口放着的搖搖車,生意好到得排隊,剛到家長膝蓋的小寶貝站在旁邊,眼巴巴的看着比她大不了幾個月的小哥哥在玩。
她坐在駕駛座上,手掌搭在方向盤,安靜看着這一幕。
耳邊卻總是響起顧一順對自己的質問,你學修復到底是爲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