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鎮外,沿乾涸河牀走出二三十里,便到了一處無名村落。

    此村歷史數百年,經受饑荒,見證青山綠水的凋零。如今僅靠着一口泉井,幾畝地,勉強苟活下去。

    村裏已沒有年輕人了,僅有花甲老人還守着。

    少年們大多夢想修煉,離開村落,加入宗門,可結局總是死於一方;而妙齡女子則想尋個好去處,或是想當富闊太太,或是想成爲修煉者的妻子,卻也逃不過作爲爐鼎的命運。

    村內的老人們沒有了期盼,總是早早的睡下,在次日日出之前醒來,簡單喫過一頓早飯,下地勞作,然後午睡,閒暇時分四處逛逛,走家常。這樣的日子循環百變,然後,有人選擇了自盡。

    但這一天,不同於以往。

    後半夜已然過去,湛藍星夜漸漸被一抹霞光驅散。

    當老人們吃了早茶,出門閒逛時,看見一道生面孔。

    那人長得眉清目秀,氣宇軒昂,一眼便知並非常人。然而此刻他卻單膝跪地,一手捂着胸口,臉色無比蒼白。

    他便是澹臺塵。

    祝長歌拼着燃燒神識的勁力,將他送到此地。距離雖不算遠,但這已是竭盡全力的地步了。

    “小娃娃,恁這是怎了?”

    老人匆匆扶起澹臺塵的身軀。

    僅一瞬間,她忽覺得頭暈目眩,心悸胸悶,身子差些摔倒。

    她不會想到,自己是被邪氣侵蝕着身軀,只單純認爲許是自己年紀大了。

    “哈…”

    澹臺塵大口大口的喘氣,面如死灰,嘴脣顫抖卻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快,快弄些水來。”

    老人們焦急說着,就近的人匆匆去井底打了一盆水,很快,乾淨清澈的水送來了。

    咕嚕——

    澹臺塵大口大口的飲下,冰涼甘甜的井水入腹,霎時令他精神許多。

    卻仍不能抵擋那份幾近催命的飢餓感。

    “小夥子,可好些了?”老人們圍上來,像在注視着自己已死去的孩子們,關切問道。

    “肉,肉…”

    咕嚕——

    澹臺塵的腹部發出一陣響聲,僅一碗水仍不滿足。

    老人們面面相覷,交談道:“可憐他這樣痛苦,不知飢餓多少天了……不如將雞殺了,燉一碗熱湯給他喝吧。”

    “這…”

    “畜生命賤,哪有人命貴,去吧。”

    澹臺塵昏迷之前,只聽得這些話。

    而後,他被扶着到了村長家暫時安睡。

    燉一碗雞湯,時間需要許久。

    當澹臺塵醒來之時,頭髮花白的老婆婆已端着雞湯,笑容和藹慈孝。

    “小夥,醒了?天氣寒冷,喝一碗熱湯吧。”

    陶瓷碗中,盛着黃金色澤的雞湯與油汁,沾滿油脂的滑嫩的雞腿令人食慾大增。

    澹臺塵難以抗拒這強烈的飢餓感,嚥了口唾沫,不由分說便接過陶瓷碗,將那如黃金般的湯汁一飲而盡。

    咕嚕——

    湯汁喝下,再咬一口滑嫩卻有嚼頭的雞腿,渾身一顫,脣齒間有難以言喻的香味漸漸迴盪,許久也未能散去。

    “好喝!”

    澹臺塵幾乎是狼吞虎嚥,不過片刻,一碗雞湯便見了底,雞骨頭隨手甩了出去。

    當他放下碗時,正要向那老婆婆答謝。

    然而,已不見老婆婆的身影。

    “奇怪,端湯來的老婆婆去哪了?”

    澹臺塵遲疑些許,有所不解。

    “想來興許是有事出去了吧,罷了,這與我何干。”

    他搖了搖頭,隨手將碗放下,長長地深呼吸。

    此刻腹部是強烈的飽腹感,渾身升起陣陣暖流,他感到精力全所未有的充沛,世界彷彿都顛倒了一般,感覺奇妙。

    “我這是…要破境了?”澹臺塵大喜過望,“來的正好!”

    他雙膝盤坐,心沉寂下來,閉上雙眼。

    ……

    ……

    “許大人我跟你說,當時玄乎得很,那小子竟將天邪珠吸收體內卻不自爆,簡直是離了個大譜!說那時那時快,我們兄弟幾人就出手,要將那小子制服,可終究還是——”

    妖九幽喋喋不休。

    許曜呵斥道:“閉嘴。”

    “…好。”妖九幽安靜下來了。

    “前面是一處村子,你確定他在這兒?”

    “當然,這寶珠只有我等魔修才能察覺到,天邪珠的蹤跡就在此地,絕不會錯。”

    妖九幽信誓旦旦。

    前方村落。

    意料之中,並沒有聞到屬於村落的焰火氣息。

    反而是聞到一陣陣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這味道……”許曜眉頭緊皺。

    妖九幽脫口而出,驚道:“血…?”

    魔修對於血肉最爲敏感。

    人的血肉對他們而言,像香滑醇厚的雞湯。

    大踏步向前走去,村內的血腥味濃重刺鼻,遍地是一片狼狽之景。

    地上殷紅鮮血拖曳,肉沫人皮散落,根根斷裂的白骨之上,有明顯的咬痕。

    顯然村子才經歷過一場屠殺。

    這些無力反抗的人,下場只有死路一條。且他們死後仍不得安寧,一身血肉皆被人吞噬。

    “誰他娘會對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村民下手?”

    妖九幽知曉許曜的心性,不算好人,但也不算壞人。於是,他便如此義憤填膺。

    許曜瞥了他一眼,“你。”

    “…也有道理。”

    妖九幽沉默了,此時卻突然開了竅,“稍等,這些人的死……莫非是澹臺家那小子…?”

    許曜點點頭,說道:“想來他吸收了天邪珠,墮落爲魔修。這些人的血肉,就是被他當作養分給煉化了。”

    “我們走。”

    話音落下,他先行動身。

    循着延綿血跡,一路通向村子的中心處。

    在盡頭的木屋院落,房門微敞,地上血跡已微微發黑。

    嘎吱——

    推開門,向深處走去。

    只見滿地的屍骨殘骸,場面極度血腥。

    被咬去手臂與半邊臉的老婆婆,尚還有最後一口氣,她蒼老的目光中微微顫動,視線艱難的落在許曜身上,眼中有話。

    “…”

    許曜沉默良久,揮劍。

    早知如此,他就不會寫出這樣的主角了。

    “許大人…屋裏有動靜!”

    旁側,妖九幽忽地激動些許,“是澹臺家的那臭小子,他…他已完全融合了天邪珠,已然墮魔了!”

    一旦融合了天邪珠,那便意味着邪族中的新神的誕生。

    這其實對妖九幽等人來說,並非什麼好事。

    許曜走到門前,感受到通天徹地的邪氣。

    果然還是令其走到了這一步。

    靈邪雙修,這是澹臺塵最大的機緣金手指。

    “不着急,你們照我說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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