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上天台 >二十一 黃金臺
    清晨,萬雲谷。

    萬雲谷四季如春,雖在寒冬時節,冷風也不凜冽,吹拂在身上,反而覺得和煦。紫雲觀前雲霧繚繞,兩個童子並肩而立,神色肅然,似乎在等什麼人。

    過了一會兒,從觀裏又出來兩名道童,兩人長得一模一樣,顯然是一對兄弟,兩人神色一般的驕傲,其中一個道:“怎麼,還在等那小子?你們兩個也真閒,師尊雖然吩咐你們等着他,但也沒叫你們自己一大早出來吹風.莫非是收了什麼好處,甘當巴結的狗腿麼?”

    門口的兩個道童背對着他們,一聲不語,後來的兩個道童等了一陣,不見回答,不由惱怒,喝道:“你們兩個,我和你們說話呢。”

    門口左邊那道童回過頭來,道:“明月,你在和我說話?”

    那明月怒道:“你聽不懂人話麼?我適才就問你來着。”

    那左邊道童道:“不巧,我耳朵出了問題,只能聽到人話,其他雞鳴狗吠,馬嘶驢嚎,一概聽不入耳,因此沒聽見你說話。”

    那明月臉色通紅,道:“好啊,你敢變着法的罵我?我不把你打下滿口牙,就白白做了一回你老子……”

    那左邊道童臉色跟着紫紅,正要還嘴,突然聽到旁邊道:“夠了。”

    這一聲同時發自於兩個人,正是剩下還沒說話的兩個,兩人同時呵斥了一聲之後,又一起道:“別與他一般見識。”門口那右童回過頭,與身後明月旁邊的道童對視了一眼,目光火光四濺,轉回頭來,已經波瀾不驚。

    身後那道童道:“明月,我們走。”明月嚥了一口吐沫,跟着他迴轉觀中。

    那左邊的道童憤憤道:“春風,這兩個蠢貨越來越無禮了,自從師尊座下幾個弟子回來,這兩人如同瘋狗一樣,逮誰咬誰,你適才爲什麼阻止我罵他們?”

    春風道:“到此爲止吧,化雨。他們的對手不是我們。何況剛纔動手,你可是明月的敵手?”

    那化雨道:“正面對敵自然不行,然而憑我的手段……”剛說了五個字,就見春風舉手道:“噓——來了。”

    只見谷口來了一個進來一個身長玉立的少年,一直走到道觀前面。春風已經滿臉含笑,走上前躬身道:“程前輩可算來了,家師等候多時了。”

    那少年自然是程鈞,他點點頭,道:“勞煩帶路。”

    春風側身讓道:“是,您請跟我來。”引着程鈞進了道觀,穿過前殿,走過迴廊,一直到了最大的樓閣前,引他上樓。

    程鈞一路走來,只見道觀之中四平八方,松柏森森,格局全是佛寺的樣子。甚至殿上撤了佛龕,但供桌上依然檀香撲鼻,牆上的浮雕也依然是佛門雕塑,即使沒有寺院後面聳立的高高寶塔,任誰也不會覺得這裏是間道觀。似乎紫雲觀對於自己前身是佛寺一事,壓根渾不在意,破罐破摔。

    到了正中央樓閣下面,程鈞一擡頭,只見閣樓上的匾額是“藏經樓”,上下題聯有云“遍翻三藏不過明心展卷時先要此間乾淨,歷覽羣峯由茲起步登樓者須求向上工夫”,差點笑出聲來,心中暗道:這老道識得文字麼?明晃晃的掛着佛家的楹聯,自己打臉玩麼?

    進了樓閣,自然一本經書也找不到,迎面就是雕樑畫棟,珠光寶氣,佈置的十分堂皇,雖然大體上也有若干道家格局,但總是更像酒肉朱門。

    程鈞跟着到了頂樓,只見上面乃是一座四面鏤空的露臺,裝設尤其精美,擺設有繡工精美的屏風,紫檀、花梨木的傢俱,各色古瓷青銅器,另有金銀、象牙、各色寶石鑲嵌其上,唯恐不夠華麗。

    程鈞只看了一眼,心中只有搖頭好笑,暗道:這作派,就是把全副身家貼在臉上,生恐旁人不知道自己有錢。就是叫俗世有些底蘊的世家見了,也也說一聲俗氣,更別說什麼福地洞天,也虧煞了道觀門前那副楹聯。

    再看當中有一條案,上面擺了一個純金的香爐,點着沉香,香氣嫋嫋,形成了一小片朦朧煙霧,煙霧後面坐了一個老道,頭戴星冠,身披鶴氅,面如冠玉,頷下五柳長鬚,在煙火當中,果然好似神仙中人。

    程鈞一路往前,腳步不清不重,卻也足夠人聽見,然而到了那老道面前,那老道卻是仰着頭,閉目養神,彷彿神遊物外,全沒發現程鈞。引着程鈞進來的道童春風,也全無提醒老道的意思,就在一旁杆子一樣戳着。程鈞站在條案之前,看着兩人將自己視若無物,再次失笑:這就是下馬威?也未免胡鬧了。

    剛剛進來三刻,就叫程鈞搖上三次頭,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把紫雲觀看輕了

    ,心中暗道:這嶽華老道算不上什麼人物。若說外頭的裝飾還可能是他藏拙,這大剌剌的舉止,分明是小家子氣。看來這紫雲觀縱有古怪,也是另藏玄機。

    若論養氣的功夫,程鈞九百年的歲月難道是白熬得?要他數月不動不搖,也非難事,只是他懶得跟這麼個老道比耐性,索性離開條案,負着手來回踱了一圈,上下打量這露臺,看着那些光華四射的珠寶,露出饒有興味的樣子,把那老道視爲無物。

    過了一會兒,那老道突然清醒過來,睜眼看見程鈞,道:“啊,道友竟然來了,老道怠慢了貴客。”轉頭罵春風道:“你這個刁滑的猴兒,怎麼不提醒老道?怠慢了貴客,還不出去,泡上香茶。”春風諾諾退出。

    程鈞一面好笑,臉色卻是露出了幾分委屈,又轉爲隱忍,擺手道:“不礙,不礙。我纔剛來。”

    那老道伸手相請,道:“道友請上座。老道就是這紫雲觀的觀主嶽華道人。”

    程鈞在他對面坐下,道:“在下程鈞,見過嶽華道友。”

    那老道目光一動,道:“我觀道友學的是正宗道門養氣功夫,卻是用俗家的稱呼,難道你竟不是我道門中人麼?”

    程鈞道:“在下自然是道門中人,只是戀棧紅塵,火居俗世罷了。”

    那老道道:“原來如此——”這時春風進來,奉上茶盞,那老道端起一杯,遞給程鈞,又將自己那杯端起,卻不喝,託在手裏道:“紅蓮白藕青荷葉,不知道友在哪家?家住哪處,門朝哪方?入道何時,度師何人?白日修的是哪門道,夜裏宿的是哪座觀?”

    這一串話問出來,一句接着一句,緊緊相逼,程鈞卻是不慌不忙,也是托起面前的茶盞,道:“在下家住盛天雲州府,家中三傳入世。五歲拜師,六歲修道,師從家祖諱鏡中,有紫霄宮下靈明真人爲證。修道十載,如今下山拜訪各路同道,入萬馬山中拜會前輩,實乃三生有幸。”說着向前一送茶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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