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路燈投射下來昏黃的光,照出她單薄、一下下聳動的身影。
那影子看起來狼狽無比。
楚秋從安清晏家逃走了。
她本以爲自己是因爲憤怒而被氣走,卻在逐漸加快的腳步和震動的心跳中感到了自己的不安。
她在逃避很多事。逃避自己受不得安清晏通紅的眼眶和壓低聲音隱忍的哭聲,逃避自己根本做不到沒心沒肺縱享今宵,逃避自己已經深深爲安清晏着迷的事實。
愛情的博弈裏,先動感情的人一定會輸,而楚秋輸的很徹底。
或許她早就知道這個結果了吧?她怎麼可能抗拒得了自己心心念唸的白月光,抗拒那個拯救她於黑暗的少年呢。
但她還是用及時行樂這樣的藉口來放縱自己,所以當感到背叛時纔會有深深的後悔和慚愧。
想想當時推開門看到孟偉魄和陌生女人在牀上,她也只是冷漠的關上門,讓她們繼續而已。這次只是看到孫溫玉擁抱了安清晏,她就如臨大敵,作出一系列荒唐的舉動。
真是可惜,那個酒吧老闆沒有告訴她,縱享春宵的前提是不要有感情。
周圍寂靜得很,只剩楚秋一下下後怕的喘息,如果剛剛她真的...那又會怎樣發展呢?沒有下限的挽留,卑微的追求,直到將十幾年的修煉來的所有摧毀?
那太可怕了。
幸好,幸好安清晏讓自己清醒了。
楚秋逐漸平靜下來,酒勁都隨着那後怕和寒風消失在夜裏。她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向着附近的大路走去,隨手招了輛車,開向家裏。
楚秋打開門,有些喫驚。安清晏竟然將她製造的那一地狼藉收拾的乾乾淨淨。
這人...不會是因爲打掃衛生纔來晚的吧?一邊打掃衛生一邊一個勁打電話催自己回家?
楚秋想笑,但在脣角上揚的一刻,感受到了分外苦澀的感情。她孤零零的坐在地毯上,看着那整潔的房間。
以後這個家裏不會再這麼幹淨了,也不會再有那個身影了。
好冷,好乾淨...好寂寞。自己根本就不如自己想的那般強大。
她引以爲傲的項目給公司帶來了巨大的損失,而她沒有辦法以一己之力去彌補。她曾經的合作伙伴視她爲仇敵,她賭盡積蓄,也不過是一塊比拼的敲門磚而已。至於那些十幾年積累的人際關係,其實也是站在李榮盛的肩上獲得的泛泛之交而已,在絕對權勢面前,她孤立無援。
至於感情,那就更別說了。她無可救藥地愛着十幾年的敵人。或許就是因爲愛而不得,纔會憎恨他那麼久?她竟然還自以爲是的要和深愛的人玩感情,她不輸誰輸啊?
楚秋用冰涼的手撫了把臉,直到現在她纔看清自己。
她思索片刻,給孟偉魄撥了過去。
“喂,偉魄。”
“怎麼了?你...你想好了?”孟偉魄有幾分緊張地問。
“嗯,我想好了。”楚秋坦然地聳下肩,平靜地說着:“謝謝你的援助,但是,我還是收手吧。”
“楚秋...。”孟偉魄的語氣有幾分失落,他低低地喚了一聲。顯然楚秋給出的不是他理想的結局。
“你和金萊都說的有道理。我既然沒有那個能力,就不要試圖硬碰硬了。仔細想想也沒什麼不好,有人替我收拾爛攤子,以後可以像李榮盛一樣等着公司分錢,這不是很多人畢生的夢想嗎?”
“不。”楚秋想也沒想斷然拒絕,淡淡道:“我怕以後推開家裏門又看見——”
“停停停!這事過不去了是不是!”孟偉魄說着就火起來了,趕忙道:“我出個封口費行不行?以後別說了,價錢你開!”
“那我是不是應該現在讓你掏錢幫我救公司啊?這代價可比結婚小多了。”
“...你可真是個聰明鬼。”
楚秋由衷地笑了,她繼續道:“不鬧了。你還是去找個符合你家條件而且你也喜歡的人結婚吧。學歷要高,工作要穩定,要足夠漂亮,有些天真不諳世事...啊,還需要有些惡趣味,畢竟你有一點受虐傾向。”
孟偉魄聽着聽着,不自覺的就想到楚秋那個朋友。感覺那個白切黑的大學老師很符合啊?
“邊去吧你,我現在有種被分手的感覺。”孟偉魄惺惺地說。
“隨你怎麼感覺,我說完了,晚安。”楚秋利落地掛了電話。
當她主動拋掉自己的底牌,接受自己能力不夠的事實,那些執念一掃而空。看着被扔在一旁的包包,她的想法不再是要換多少股票用來比拼,而是老孃真有錢。
她心情瞬間好了不少。安清晏什麼的,感情什麼的,總會淡忘的,哪有什麼比有錢爽啊?
楚秋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換了舒適的家居服,肚子又傳來咕咕的響聲。
當她打開冰箱,看到安清晏做好的明天的飯菜,剛剛還歡喜的心一滯。
分手之後,最忌諱的就是看到對方的東西。有時候下定決心擺脫一個人重新開始,甚至面對那個人都堅定無比,但當自己回到家看到有關對方的東西,那些堅強就會瞬間破防。
不行,我得離開這裏,不然早晚重蹈覆轍。
楚秋這麼想着,就開始收拾揹包。她得離開纔行,因爲這個和他診室近在咫尺的房子本身,就是她深愛安清晏的證明。
楚秋收拾好行李,在屋裏轉了一圈,唯獨在那冰箱前駐足。
她把那些放在保鮮盒裏的飯菜拿出,緊閉好幾次眼也沒下決心扔進垃圾桶。食物是無辜的啊!更何況是很美味的食物...
她嘆口氣,將冷藏和冷凍裏的食物全都搬空到揹包裏,就這麼出了門。
二十分鐘後,林梓曉站在自己家門口,看着揹着大包,拉着行李箱的楚秋,震驚無比。
“你這是鬧哪樣?沒錢交房租了?”
“我...來請你喫夜宵。”楚秋提起那全是食物的揹包,笑盈盈地道。
楚秋被自己氣跑了。
安清晏躺在自己的牀上,長長的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眸。他不時的側過身,用臉頰摩挲着被單,只爲感受那上面殘留着的楚秋的味道。
他張張嘴,儘管嗓子已經沙啞乾澀不能發聲,他也知道那是在喚楚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