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沒不告訴你啊,你也沒問不是嗎?”金萊晃着車的鑰匙圈,歡脫地向前走。
幾分鐘前,‘合作伙伴總要來頓開伙飯吧?’她這麼說着,逼迫應成宇和她一起喫晚飯。
應成宇垂頭喪氣地跟在她身後,他覺得自己的底線正在被無限拉低。
“上車。”感應器傳來滴的一聲,應成宇擡起頭,有些呆滯。
金萊看上去是十分穩重的職業女性,很難將她和一輛浮誇地跑車聯繫在一起。那輛車的外形就顯示出了它的身價不菲,有些笨重地車頭和極短的車身都不常見。但最爲令人愕然的還是那寶石紫的車身。完全看不出這是和應成宇同爲打工仔的商務女的座駕。
“你的?”
“廢話。”金萊白了她一眼,先行跨步進去。“快點,餓了。”她催促道。
應成宇看着那真皮的內飾,忍不住就去想楚秋。楚秋少說也是個總裁吧?但是她的座駕還是自己剛入公司時兩人一起去買的一輛SUV。那車普普通通,如果是現在的自己大概一年工資也能買得起。
他曾經委婉地像楚秋提議換一輛更貴的車,這樣也比較有身份,楚秋斬釘截鐵拒絕了。
“車子能跑就行,要那麼貴做什麼?”她毫不在意地說着。
楚秋是個不怎麼愛奢侈品的人,甚至算得上毫無物慾,這纔有錢人裏算得上少見了吧?應成宇剛畢業,背了一身債還沒存款時,還是楚秋手把手教他怎麼存錢的。
“你發什麼呆?”金萊打斷應成宇地回憶。“很不尊重你的女伴哎。”
“我...沒什麼。”應成宇已經習慣這樣調戲的言語了。“所以盛源集團的事,處理到哪一步了?”
“盛源集團那點事早就處理完了。”
“什麼?”應成宇一時無法反應,但仔細想一下,這三天騷擾電話確實大幅減少,而直接找上門的現象也不再有過。“那麼大的事,怎麼會?”
“大嗎?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是大事,明白嗎?”金萊邪笑一下。她的這句話,和她正駕駛的不菲跑車相得益彰。
“...趙萬金墊付了盛源集團的所有債務?”
“你可以這麼理解。”
“他爲什麼要這麼做?這件事我們並不理虧,合作早就終止了,明明只要出於道義給其中的五個人補償就可以了。趙萬金怎麼能一下...”
“能不能把你的窮人思維收一收?你這短淺的思維讓我對你都沒興趣了。”金萊脫口而出。
應成宇呆住了。他的確是窮人,沒錯。但他跟在楚秋手下工作這些年,也是積累了不少經驗一步步踏實走到現在的,他對於自己的能力有自信。
明明兩家公司的合作範圍內受到損失的只有五個用戶,再加上合作早就終止,補償那五個人也是出於道義角度。像趙萬金這樣替陌生公司背下百萬債務的纔是錢多的沒處使吧?
窮人思維?短淺?應成宇作爲一個無父無母苦出身的孩子,一瞬間有些刺痛。
“你什麼意思?”
“盛源集團現在是因爲國內教育行業喫緊一時困難,但畢竟不是公司內部有問題,那些資源和模式都很有價值。計盛源是個膽小甚微沒遠見的人,形勢不好立刻就跑掉了。趙總砸的那些錢算是入股了,以後盛源集團就改姓趙了。”
“買下一家有污點的公司?這要怎麼發展?教育行業可是最注重名聲的,國內市場又趨近飽和,這...”
“污點這東西,好來也好去。國內市場飽和,就去國外。名聲可以靠錢砸出來...這些,都不是問題。”金萊平靜地一一回答,不時側頭望着有些震撼的應成宇。
“我說過了吧?能有錢解決的事就都不是問題,趙萬金最不缺的就是錢。盛源集團改名後就不再是污點公司,他能爲趙萬金帶來無限的利潤...錢能升錢啊,寶貝。”金萊停好車,滿不在乎地看着一時無法作出反應的應成宇。
“我知道對你來說很難接受,但是這就是趙總的日常操作,很快趙氏重工就會成爲橫跨各行業的商業帝國了。嘛,我查過你的履歷,老實說...對你這樣的出身,這些事情本該一輩子與你無緣的,不過現在只要你願意,你也是帝國的一份子。”
“你,調查我?”應成宇睜大雙眼,怒視着金萊。
“作爲我的合作伙伴兼預備戀愛對象,我調查一下很過分嗎?”金萊笑着道。
“對了,趙總買下計盛源公司的事要保密哦,這還是商業祕密呢。行了,喫飯去吧。”
金萊晃着那鑰匙圈,歡喜的樣子不似上班時的精英女士,頗爲活潑。
但應成宇看着金萊的身影,只覺遍體生寒。
一個人知曉你的一切隱晦而艱難的過去,並對你嗤之以鼻。同時這個人還在無時無刻的勾引你,並且試圖拉攏你和她一起做壞事。
然後當你終於明白這一切,看着這個人笑容滿面的盤算着商業帝國的未來...
應成宇的心情,無法形容。
他在心裏有了更深的想法,或許就像金萊說的那樣,他這樣苦出身的窮人本不應該涉足商人間的爾虞我詐和勾引鬥角。
他有一種賣掉所有資產,逃離這趟渾水,重新開闢新事業的衝動。和楚秋一起。
反正他還年輕,房子也已經賣了出去,楚秋也對目前的現狀心灰意冷。
他和楚秋應該纔是一路人,沒有那些狡詐的算計,沒有鉅額資產間的博弈,腳踏實地的做一份小生意。
楚秋和他是一路人的吧...畢竟楚秋不浮誇,愛喫路邊攤,不追求豪車豪宅,會手把手教他怎樣湊合一頓飯,怎麼樣把錢攢起來。
但哪怕是小生意,他也需要錢。
他盯着手機,撥通了許久未聯絡過的崔哥的電話。自從上次將賣房的事囑咐給崔哥,兩人已經好久未聯繫,多半是那套老房子賣不出去吧。
“喂,崔哥。”應成宇心中糾結該怎樣開那個口。
“成宇,你是要問房子的事對吧。”電話那頭的人直接了當。
“是...哥,有進展了嗎?”
“哎,這個事。”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重重地嘆息。“老實說,我就是不知道算不算進展,所以才一直沒有打給你。”
“哥,怎麼說?”應成宇聽着電話那頭爲難的語氣,心裏不禁一揪。“哥,賣不賣得出去我都接受,你別有負擔。”
“賣是賣得出去的,就是那個價格...成宇,我還能再找找,你再給我點時間,現在這個絕對不行。”
“之前不是說最低四十萬嗎?這個價格,我能接受的。”
“這兩個星期我就接到一個誠意想要的人,對方開價...開價三十萬。”
應成宇心裏一咯噔。老實說,他現在位同副總,不差那十萬。可是,那是他最後的家底,是父母唯一的遺產,一下被人獅子大開口砍掉十萬,他...他有些心痛。
“這簡直就是獅子大開口!我看他根本就沒什麼誠意,你放心,你崔哥我這幾天再努努力,絕對夠得上四十萬!”電話那頭的人可能也明白應成宇此刻的糾結,他率先開了話頭,給人以安慰。
應成宇腦內還繞着那三十萬。他在想,金萊應該會覺得自己爲十萬塊難過很可笑吧?金萊再飯桌上和他描繪美好未來,話已經聊到了把李榮盛的位置讓給他做的地步。應成宇相信背靠趙萬金可能真的有那樣的未來,可是他...
他發現自己並不渴求那樣的未來。
自從楚秋走後,他就獨當一面撐起公司。起初是興奮且自豪的,完成一項項工作也有滿足感。可當盛源集團的事故爆發,他才發現撐起公司究竟是個多麼大的責任。甚至那責任和滿足,於他而言都變成了巨大的負擔。
當他一無所有是個窮小子時,他幻想一切。可當機會真的跑到他面前,他卻發現那個高位他不配。
他,他想回到每月領着固定工資,不多不少活得自在,不時可以和楚秋無憂無慮喫路邊攤的日子。
或者說,他想回到退居楚秋身後,望着她勇往無前而自己做後備的日子。
錢多錢少重要嗎?或許,知道自己也能掙那麼多錢時,就不重要了吧。
“哥,沒事,三十萬行。”
應成宇心裏下了重要的決定,這大概就是和公司告別的第一步吧?不,是和過往人生告別的第一步。
他爸媽都是重病不治去世的。
人能生錢,錢能生錢,錢能治病。
仔細想想,這似乎是個輪迴。因爲他爸媽沒有文化,身體也不好,所以家裏沒有錢,一直擠在那破破爛爛的小房子裏。沒錢也生不了錢,治不了病,救不了命。直到倆人走了,只剩這個破房子給應成宇。
應成宇過往多少次沒有動力了,就盯着爸媽的臥室督促自己繼續下去。
不要重蹈爸媽命運的覆轍,要賺錢,要生錢,爲了以後能救命。
但在時光的流逝中,在和楚秋的相處中,在越來越多的負擔背到他身上後...他今天終於認清自己不是那貪圖大富大貴的人。
他要和自己和解,要把那點無謂的執念拋棄。
“成宇,你,你說什麼?”
“哥,那房子,我賣。”
金萊,李榮盛的破公司隨你。
楚秋,請帶着我開拓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