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邊上。
兩側百姓因方纔鬧劇,早已是遠遠避開,除卻季秋與隨侍的侍從外,便只剩下了那一身硃紅衣袍的青年。
聽到曹武詢問,季秋收斂神思,眉宇溫和,拱手便回道:
“當陽張氏,張元。”
“此次前來泰安城,欲去太學宮,拜入鄭公門下,修行文道。”
“我觀閣下器宇軒昂,英姿非凡,不知是...?”
季秋雖曉得曹武身份,但眼下顯然不能將其點破。
“我乃是大炎泰安北都尉曹武,爲官一方,有嚴肅法紀之責,袁木小兒仗着出身屢次挑釁,本都尉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張兄年紀輕輕就能不懼豪強,據理力爭,果真不愧是要拜入鄭公門下的高足!”
聽到季秋的迴應,曹武捧了兩句後,隨即邀請道:
“張兄弟第一次來泰安,難免人生地不熟,剛巧今日曹某休沐,正得空閒,若不然便由我來引路,帶你去往這太學宮如何?”
看着眼前的曹武,季秋想起關於此人的軌跡推演,沉吟了下,這才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就有勞曹都尉了。”
曹武少年之時,好任俠之風,廣結四方入眼英豪,如此來看,這評價確實精準。
不過萍水相逢而已,卻主動出言攀談,且不讓人心生疑慮之感,能有後來成就,果真是有着基礎。
然而對此,季秋卻並沒有多少在乎。
雖此人乃是自己日後之敵,但季秋何許人也,他模擬的張鉅鹿又是何許人也?
那可是敢於聚納天下,掀起偌大風浪,將這昏庸至極的世道直接踏破的人物。
他的胸襟廣大可聚四海,若有必要哪怕是生死相對的仇敵,只要能化爲鑄就黃天大世的助力,他都能一笑泯恩仇。
更何況模擬完後,這纔是真正經歷的現世。
一切軌跡雖已推演完畢,但到底會如何進行,終究還是事在人爲。
於是季秋隨即應下了曹武邀請,並吩咐跟隨於他一道前來的張氏侍從,前去尋了位於泰安的張氏府邸,便往太學宮的方向行去。
當陽張氏貴爲一郡豪族,在這泰安都城自然是有一道支脈的。
這就是大炎朝的世家,無論何時都不能斷掉與中樞的聯繫,不然早晚會漸漸落後於他人,從而徹底喪失了影響力,淪爲一地豪強。
看一路車水馬龍駛過,季秋與曹武一路閒聊,瞭解着這大炎朝的訊息,一邊走到了泰安城內最爲莊嚴,同時也是最有歷史厚重感的建築之前。
這就是名滿天下,前身貴爲諸子學宮,同時也是世間名聲最盛的文道聖地之一——太學宮。
整個大炎朝萬萬裏疆土,除卻那些歸於各地退隱的儒道前輩外,幾乎所有正值壯年,名譽響徹天下的大儒之輩,都曾於此地注經立傳。
而他們教授出的弟子,則會是文道最爲昌隆的支柱,代表着一代文脈的巔峯。
只可惜,其中出來的天才,幾乎有九成都是世家貴族出身,剩下的那一成裏還得有九分是沒落寒門。
往來無白丁,並非是虛言。
想要在這裏看到一真正意義上的草根出身,幾乎是不可能之事。
咚咚咚~~
高懸於遠處宮樓之上的古銅巨鍾,在季秋緩緩而至時,被守鐘的太學弟子敲響。
那渾厚至極,古樸且又肅穆的嗡鳴聲直衝入耳,使人不由心中便生出高山仰止之感。
相比於修築的富麗堂皇的華貴宮殿,這到處都並無多少裝飾的太學宮,反而更叫人心中拘束,不敢高聲言語,恐驚求學之人。
太學宮的宮樓入口在前,其足有九百九十九道階梯一路往下,而季秋始於第一階前。
萬里之行,始於足下。若欲求學,就要攀登高峯。
旁邊的曹武見到季秋駐足於階梯前一直都未發聲,不由得對其笑讚一聲道:
“張公子可是被這太學宮所震撼到了?”
“此地歷史底蘊渾厚,在泰安城立之時就已存在,屹立的歲月甚至比我大炎都要久遠,自然遠非是一般書院文院可比。”
說罷,這身着硃紅衣袍的青年對着右側一衆石碑遙遙一指,繼續道:
“可看到這連綿數十座碩大石碑乎?”
“此乃是由太學宮內盧公、蔡公、還有你所拜會的那位老師鄭公等當世大儒,研究數載方纔造成的傳世碑文。”
“碑成之際,甚至有文運顯化,天降異象,當場叫蔡公等大賢文心穩固,於儒道修行上更進一步,時年轟動了整座泰安京城,就算是當今天子,對此都是讚不絕口!”
“這可是文壇數百年一見的大事,不知能福澤後世多少文人子弟,可謂功在千秋。”
循着曹武的指尖,季秋擡眸望去。
確實見到了巍峨聳立,密密麻麻記錄了諸如《詩》、《書》、《易》、《春秋》、《論語》等傳世經文的碩大石碑。
這些石碑被放置於太學宮門外,立於屋檐之下,在太陽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那碑文上記錄的文字,即使隔着較遠,依舊讓季秋感受到了一股浩瀚文運。
其上記錄的見解與註解詳細至極,對於天下每一個文人而言,都是莫大的饋贈。
觀此碑文,創造者的意圖無疑是極好的。
但...
季秋嘆息一聲。
曹武見此,略有詫異:“兄臺求學於太學,見此傳世文碑,應當是件欣喜之事纔對,何故嘆息出聲?”
對此,季秋並未率先言語。
他只是看着那一衆駕車而行,盡作儒生打扮的一衆錦衣士子,有些不知該如何開口。
這些碑文所記載的經史都是出自大賢之手,若是能日日處於此地悟透上面的文章與註解,不敢說他日能養浩然之氣自成一顆文心,但也當有所成就。
於文道而言,確確實實是一件功在千秋的大事,不亞於一道意義重大的里程碑。
可...先賢儒聖曾有言道,有教無類,諸般人族生靈但有機敏好學者,皆可入我文道之門,修立世之法,廣傳天下。
縱使貴如天子,亦或貧賤如奴,在修行學問面前,皆應一視同仁,不該以身份貴賤而區別待之。
正是因身懷如此大宏願,以一生踐行大道,百死其尤未悔,儒聖才能以一己之力創一脈顯學,將儒道發展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