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唸叨着這四個字，心中隱隱有了明悟。
“實庵先生，你是要放棄朝堂之爭，將目光放在九州廣大的少年之輩的身上嗎？”
“不錯。”
陳實庵很訝異於江離的敏銳，他緩聲說道：“朝堂之爭，沒有任何意義。
朝堂之上的袞袞諸公，還沉浸在天朝上國的美夢之中。
他們雖然知道，雲海彼端的新術冉冉升起，二十年前，東洋的戰艦隻是牛刀小試，就輕而易舉的便碾碎了王朝的海軍。
可在他們看來，以九州之天寶物華，只要師夷長技，便可後來者居上。
但他們卻忽略了，東洋已經全面倒向新術，而九州的所謂師夷長技，不過是隻學其表。
如今的九州，依舊只有以靈文師爲大頭的四脈御靈師。
而這些年東洋留學，以實庵之所見，在東洋，新術已然真正的成了一門學問。
部件組合，無上限的堆疊修爲，避免劫境天劫，只是新術的優勢之一。
東洋之中，已經有了真正的機械師，機械師操縱的鐵甲戰艦，才真正當得上新術之結晶。
你們所斬的兩艘鐵甲戰艦，只是東洋想讓你們看到的鐵甲戰艦，是停留在二十年前的新術空殼。
九州之中，讓四脈御靈師來駕馭的鐵甲戰艦，在他們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擊。
而他們，卻還全然不知。
這種驕傲，一定會讓他們栽一個大跟頭的。”
這一點，江離是很贊同的。
有一句話，叫做驕兵必敗。
即便是沒有機械師，同樣是駕馭新術之表皮的鋼鐵之戰艦，這種輕敵與不屑，一樣會影響最後的戰局。
“我可以選擇費盡心血，在朝堂之上馳騁，最後擊敗那些腐朽的袞袞諸公，而後再走向全面新術。
但這樣，始終是太遲了。”
陳實庵握拳道：“而且，新術是雲海彼端的新術，未必就適合九州。
我們要做的，是在九州之內，走出自己的新路。”
江離呼出一口氣，反問道：“那實庵先生，你找到這條路了嗎？”
“路，是有的，但只有新路，卻還是老朽的心，新路還算新路嗎？
那與如今的師夷長技，有何區別？
若精神上不能煥然一新，那道路再新，也沒有任何意義。”
陳實庵如實回答道：“在我看來，九州與東洋，乃至雲海彼端之間，差的最多的，不僅僅是道路的創新，更多的，還是那顆銳意進取的心。
廟堂上的袞袞諸公，他們或許有的並不算老朽。可史位素餐者，再是年少，也已經腐爛糟朽了。
他們只會去阻攔新路，而不會去試着接納新路。
故而，這新路，只能從真正的少年着手，唯有真正的少年，才能夠接納一切新興之事物。
他們乾淨而青春，他們銳意而進取，我不能讓這乾淨而青春，被腐朽的九州廟堂輻射而下，最終變得腐朽。
我要做的，是讓九州少年，自下而上的，去完成對腐朽的廟堂之更易，讓他們去把整個九州變得煥然一新。
江離，我要你做這九州少年的標杆與表率。”
陳實庵看向江離，眼神認真且堅定。
而至今日，不僅其背離屬國，竟還要侵我九州之土。
天下少年知此事，必義憤填膺。
深思熟慮非少年人，他們不會去管這背後有多少暗潮洶涌，不會去顧慮東洋有多麼勢大。
我就將東島戰事的主要篇幅放在你的身上，事實上，也確實是你的出現，挽救了東島危局。
這樣的你，會讓他們的情緒，得到承載。
九州少年這一篇，我將藉由你之身，來闡述何爲九州少年，來激發九州少年的精神，來改造這一代的九州少年。
而後，藉着這股大勢，將我所想到的新路拋出。
就由你，來做走上這條新路的第一人。”
陳實庵越說越激動，但一旁的偃夫人還是適時開口，面上帶有三分薄怒。
“實庵先生，你就直說，這所謂的新路之可怖吧。
做這新路第一人，你護得住他嗎！”
陳實庵沉默了。
“偃夫人說得對，這件事情，我不該只說其表面上的繁花似錦。
背地裏的兇險，你也該知道。”
許久之後，他才緩緩開口：“這條新路，針對的是九州四脈御靈師中，最爲勢大的靈文一脈。”
靈文。
比之罕見難尋的妖獸靈植，和同樣需要珍貴材料鍛造的靈兵。
靈文一脈，之所以能成爲主流，就是因爲只需要能夠明悟文之精義，而無需任何外力，就能夠成爲御靈師。
是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鍾粟。
書中靈文，有天下萬物。
而且如果走微言大義之路，隨着對本命字的深入瞭解，擴展精義，還能夠將靈文的品級提升。
縱觀整個九州，靈文一脈佔了御靈師總數的九成，袞袞諸公，除去武官，更是九成九皆走靈文之路。
科舉之制，取天下靈文師之前茅，直接賜予官身！
“革新靈文之路，難怪說是改天換地之事。”
江離真的被陳實庵給驚到了：“廟堂諸公，皆因靈文而躋身。
實庵先生，你要革新靈文，就是與諸公爲敵，乃至與被他們代表的整個天下百姓爲敵啊。”
“不，我不是在與天下爲敵，他們代表不了天下。
我是讓更多的人，能夠走上靈文之路。”
陳實庵卻不同意了，他沉聲道：“當初夫子開創靈文之路，開宗之意，就是有教無類！
世人皆通文，方是夫子之所願。
九州有十萬萬百姓，能走上靈文之路的，雖然遠在其餘道路的御靈師之上，但總的算下來，也不足百一！
給我二十年時間，我能讓天下百姓，十之有九，皆有靈文！
屆時，什麼新術，也要在十萬萬靈文的洪流之下顫抖！”
“二十年時間，全民皆有靈文。”
江離也是不由咂舌：“基數決定上層建築，如果真有如此數量的靈文師，必將產生百倍千倍於今日的大御靈師。
可實庵先生，你要如何着手呢？”
陳實庵笑了笑，輕輕吐出六個字：“實利而非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