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豐載看着劉長禮替他細心的整理衣物，不知爲何，卻莫名的有些不想這件事情發生，甚至開始爲江離找補。
“可那江離如今也身負着天下之望，他是風語文章第一刊的主角。
他的名字，已經在九州大地傳頌，他的影響力，絲毫不比陳實庵差，甚至猶有過之。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會關心編撰者的姓名，幕前之人享受最多的目光。
如今風語文章還沒有徹底做到疆藏之地皆聞，有水之地皆誦的程度，風語文章還在繼續發酵。
如今正是烈火烹油之時，這個時候殺死他，就算是那兩位也是會顧慮的吧？”
提到那兩位，劉長禮的目光終於閃動，他仔細的掃視了一圈自己的書房，這才繼續開口。
“豐載啊，你知道江離和陳實庵最大的差別在哪嗎？”
劉長禮似乎有意點醒劉豐載，語重心長，爲他剖析此事。
“那就是江離的名聲哪怕比陳實庵再大十倍，他也只是一個手持十轉利器的靈兵師罷了。
沒有足夠的實力作爲底蘊，不能像陳實庵那樣哪怕立在乾清宮前，也能來去自如，那這份名氣，就是他的催命符。
當然，這份名氣也會發揮他的作用，想殺死他的人，會盡可能的將這件事，做的天衣無縫，沒有留下任何把柄口舌，出手之人，一定是與想殺死他的人毫無關係，乃至互爲死敵的那一個。
在他死後，東島之主還會被一再加封，榮譽永存。
如此仁至義盡，就算是陳實庵再怎麼發瘋，你覺得，民心還可用嗎？”
劉豐載身子一顫。
如果說他方纔提到那兩位，還只是猜測，但劉長禮的話，就已經是在明示了。
東島畢竟是大慶之國土，有權利加封東島之主的，還有誰？
“不要擔心，我絕不會讓你處於這種局面的。”
劉長禮摸了摸劉豐載的頭，溫聲安撫道：“從今日起，你不要再精研八股了。
微言大義也好，錦繡文章也好，哪怕是詩詞小說都可。
不需要你多麼精通，但至少要做到跨過那個門檻。”
“叔叔，您這又是什麼意思？”
劉豐載更訝異了，這番話，在他當初入御靈師之路的時候，劉長禮也和他說過。
他替劉豐載選擇了八股文之路，卻又不要求他精研，只要做到足以譜寫就足夠了，若不是如此，他也不會被江離那麼輕易地擊敗。
他這位叔叔，似乎是在有意放縱他。
“當初之所以讓你學八股文，是因爲帝后如日中天，而歷屆科舉，都是帝后親自甄選最後的學子。
但如今，即便江離身死，周師與發了瘋的陳實庵，也一定會更易八股，而國子監至少在這件事情上，是全力以赴的。
天下靈文師中，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朱聖一脈。
八股不是帝后的最核心利益，如果有足夠的引子，未嘗做不到更易。”
劉長禮繼續慢條斯理的說道：“但陳實庵絕對做不到開闢一條有別於舊靈文的新路來。
五百年朝代更易，可聖人之學，卻笑看朝代輪轉。
想要再走出一條新路，比肩聖人之學，就憑他陳實庵一人？
無非就是看看他還能走幾步。
小說，詩詞，錦繡文章，微言大義，越到後面，越難更易，走到幕前的靈文師就會越來越多。
豐載啊，叔叔最後教你一句至理名言。”
“在這個世界上，明智的選擇，比你的才能更重要。
以詩詞入聖道的王子安都可以死在海難之中，何況乎你？
你不必如此那麼優秀，只需一步一步按着叔叔爲你準備好的路走下去就足夠了。
叔叔只希望你能夠安安穩穩的，有自保之能，也算對的去兄長與青。。與你母親了。”
說完這些，劉長禮揮了揮手，讓劉豐載回自己房間去，過了今天，隨意他去何處。
而他自己，則默默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夜色降臨。
只是可惜，今天的月亮，似乎被烏雲遮蔽了。
“月黑風高。”
劉長禮眯起眼睛，他要等到那個消息將京都炸翻天。
雖然無論生死，劉豐載都已然被他立在了不敗之地，可他還是想第一個知曉結局。
連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的，是哪一種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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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今日之事就到此吧，周師再臨之事，我一定會做好決定的。”
火鍋店中，陳實庵將一碟一碟的食材，全部下到了鍋中，而後撈出，用芝麻醬澆灌其上。
李守恆都有些驚異的看着他，江離在一旁也是不由地笑出了聲。
實庵先生，還真是活學活用啊。
“實庵先生還真是接地氣。”
葛貴看到這一幕，距離感也被消除了一二，他笑着說道：“天都黑了，實庵先生不知道有沒有睡覺的地方，不如去俺家睡吧？”
“好啊。”
葛貴只是客氣客氣，但陳實庵卻是滿口答應下來。
“明天我想親自去葛大哥你那的工地。
我想親自聽聽，我這風語文章在你們工友之中的口碑。”
“這，好吧。
反正我那媳婦肯定是要留在醫館不願回來的，家中正好有空房。”
葛貴答應了下來，隨後遲疑道：“但是回去之前，我能不能先去醫館看一眼。”
陳實庵與李守恆相對一笑，江離也是心頭觸動。
或許葛貴不會用言語來表達他對自己孩子的愛，但是他一樣記掛着他的孩子，這份愛深藏卻不少半分。
“天色還早，正好看看長興鎮的夜景。”
陳實庵笑着拉着葛貴走出火鍋店。
夜晚的長興鎮，也確實很熱鬧，京都之中，好歹還有宵禁，但是長興鎮確沒有這種顧慮。
人聲鼎沸之中，衆人走到了醫館的門口，裏面的婦人正在裏面忙前忙後，哪怕只是些分揀藥材，抹灰擦地的小事，她也要做，似乎這樣才能安心一點。
更裏面，那孩童已經睡着，面上似乎還帶着笑意。
門外人潮洶涌，門內安靜祥和。
葛貴迫不及待的向醫館走去，把江離三人給落在了身後。
江離露出一抹笑意，看着這個失了方寸的身影。
身旁的李守恆與陳實庵卻猛地面色一變，擡起頭來。
長興鎮的上空，一座山嶽，憑空顯化，正飛速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