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冬至之後,天寒地凍,可在朝堂之下,有鋪設的火道,朝會之時,會投入千石煤炭,將這諾大的大殿,燒得溫暖如三月春。
有不少品級尚低的京官,反倒是每日早早的來此,只是爲了享受這份暖意。
這朝堂之上,也輪不到他們插口,只需要靜靜地站立在一側,眯着眼聽那些大人們來回扯皮鬥法就是了。
可今日,卻有些不同。
那些早早來此的小京官們,剛開始眯眼,準備培養睡意,就被從國子監隊伍之中,踏步走出的周子瑜給震醒了。
“陛下,臣有本要奏!”
這位前任的國子監祭酒,根本無視朝堂之上奏雞毛蒜皮小事,再循序漸進,大談國事正事,相互扯皮的潛規則,朗聲開口。
“周師有事,大可直言。”
帝座之上的廣旭帝緩聲開口,對這位隸屬於自家陣營,堪稱支柱的老人很是客氣:“是不是京都學院出了什麼問題?”
“非學院之事。”
周子瑜緩緩搖頭,沉聲道:“是昨日深夜,京都之外,長興鎮中,發生了邪神作亂之災!”
“邪神?”
原本還算平靜的朝堂,在周子瑜說出這兩個字之後,瞬間沸騰,不少朝堂老人,交頭接耳之間,卻將眼神,望向了帝座之旁的鳳座。
神道早已失落在漫長的歲月長河之中,但在四十三年前,卻曾有短暫的死灰復燃之跡象,甚至巔峯時刻,隱約有再造神道,取締御靈的趨勢。
那場動亂,持續了整整一十三年,如今的帝后,之所以能夠以女子之身,坐在與帝座平齊的鳳座之上,就是因爲這場動亂。
是因爲大慶朝堂在她的手中與那動亂之源對抗一十三載,在這個過程中,帝后方纔逐漸將朝堂掌握,並在最終終結動亂之後,徹底成爲了大慶的至尊。
那場動亂,名曰天國之亂。
“周愛卿,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果然,本來靜靜傾聽,不願插手廣旭帝手下的帝后,撥開了眼前的珠簾,一雙鳳眸望向周子瑜。
“因爲臣的弟子,陳實庵,彼時正在長興鎮中。
與他同行的,還有東島少主江離!”
周子瑜繼續開口,讓在場衆人一震再震。
陳實庵?
江離?
這兩位可是如今京都之中的風雲人物,爲了這兩位,帝后都更改了自己的心意,對東洋近乎宣戰,讓周子瑜入主了京都學院,小範圍的更改了朝堂格局。
如今,邪神出世這樣的驚天大事,又與他們攪在了一塊。
這兩位要是但凡出點事,那可真的不止震動朝堂了,那是震動天下。
“邪神出世,必有血光。”
帝后顯然也明白這一點,她鳳眸微眯,輕聲問詢道:“周愛卿,長興鎮中,傷亡如何。
陳實庵和江離兩位可曾?”
帝后的問題,顯然問出了很多人想要問的。
方纔還對周子瑜溫和有加的廣旭帝,也看向了周子瑜,但眼神之中的,卻不是關切。
邪神出世,必然會血流成河,但一個掌握喉舌的風語文章,和一個身負民望的東島少主,如果能夠死在邪神的手下,卻未嘗不是件好事。
禮部之中,劉長禮卻是眉頭一皺,居然是邪神出手,這是他沒有想到的。
可如果江離死了,或者長興鎮中,十萬生民入滅,周子瑜不該是如此淡定。
“實庵與江離,並無大礙。”
周子瑜繼續緩聲開口道:“不僅如此,他們還救下了長興鎮的十萬百姓,將那山嶽邪神意欲屠戮長興鎮的意圖破滅。
只是如今,長興鎮中,摧毀房屋無可計數。”
“房屋只是小事。”
聽到陳實庵和江離並無大礙,帝后撥開珠簾的手微微停滯,旋即放下:“若無重大傷亡,此事應當只在帝都之中流傳?”
言下之意,卻是希望陳實庵的風語文章,不要刊登此事。
“臣不知。”
周子瑜搖頭道:“雖然並無大礙,可當時局勢頗爲險峻,甚至隱隱有千鈞一髮,箭已脫弦的感覺。
即便是實庵打破誓言出手,臣派出的學院先生也在前往救援。
可若不是東島少主江離展露出出人意料的本領,慘劇也一定會發生。
這畢竟,是發生在京都之側,可最終解決此事的,卻是一東海少年。”
“。。。”
鳳座之上,帝后微微沉默,旋即開口道:“那東島少主,確實是屢立奇功,賞罰分明,方是朝堂之本。
傳哀家旨意,賜東島少主江離七品官身,招入京都學院深造,待其學業完成之後,再加封具體官職。”
七品官身!
此話一出,再度引得在場衆人面色一怔。
七品,如若下放一地,就是十里候的縣長,一方的青天。
這官身,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無論如何,卻也是徹底踏入了大慶的體系之中。
大慶自有規矩,一個沒有經過書院學習,沒有參加過科舉考試的少年,便有如此官身,哪怕無有具體官職,也算是逾矩了。
帝后本身就是逾矩之人,平日裏最在乎規矩,今日居然願意爲了江離破例?
不過很快,衆人便反應了過來,這看似是在冊封江離,實則是爲了陳實庵。
一旦江離有了官身,就是大慶的官員,作爲江離的師尊,陳實庵與大慶就有了關係。
這與上一次朝堂爭論,其實作用是一樣的。
就是爲了將陳實庵與他的風語文章拉入朝廷的範疇之中。
“謝太后垂愛。”
周師拱手,目光坦然:“如此,我也能更好的去請實庵出山了。”
說吧,周子瑜就要離去,竟絲毫不顧正在開展的朝會。
“周師。”
帝座之上的廣旭帝忍不住開口道:“明日就是您上任京都學院院長的就職演講,您不留下來商量一下具體細節嗎?”
“若得陳實庵,則京都學院定矣,何須商量?”
周子瑜頭也不回的轉身,非他不尊禮數,實在是陳實庵過於重要。
今日,便是他三顧茅廬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