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間客棧,店小二依舊在忙前忙後,看到依舊是一身簡樸衣物的周子瑜撐傘踏雪而來,連忙走上前去,主動搭話道:“您又是來找那位客人的吧?”
“是的。”
周子瑜笑着對小二點了點頭,然後小聲問道:“他們還醒着嗎?
若是沒有睡醒,我可以在樓梯下等一會。”
周子瑜顯然是想起了他當初在門口站立,被江離發現叫醒陳實庵的事情。
爲了不打擾陳實庵,他這次居然都選擇立於樓梯之下。
“這兩位客人,可都是剛回來沒多久。
應當是沒有休息呢。”
店小二卻是眼珠一轉,滿是好奇問向周子瑜:“這位老先生,您應當是認識這兩位的。
這兩位到底是何方神聖啊。
將將回返客棧之時,烏央烏央,不知道有多少人送他們到了客棧門口,那人流,都可以從這拍到紫禁城去了。
那一個個,都是感恩戴德的模樣,把我們客棧圍的水泄不通,着實有些嚇人。
如果不是這官府來人,極力勸阻,讓他們回去,並承諾幫助他們先修繕房屋,找尋自己的東西,再加上這兩位表示要休息,有正事要辦,他們是怎麼都不會離去的。”
“神聖說不上。”
聽到店小二這些話,周子瑜這才知道,爲何今日他會主動上前來搭訕。
說來也奇怪,以他的境界,本該是寵辱不驚。
可當今日親耳聽到陳實庵和江離這兩位他名義上的徒子徒孫受到如此擁護,在這個店小二面前,他都有些忍不住笑意。
“不過是兩個讀書人,做了該乾的事情罷了。”
笑意盎然的將這句話說完之後,周子瑜和店小二辭別,緩緩踏上了前往二樓的樓梯。
可就在這樓梯走到了一半的時候,周子瑜卻忽的看向了陳實庵所在的房間。
寒冬時節的凌晨,正值最徹骨之時,陳實庵的房門,居然大開,那門簾都被捲起。
門框之上的煙囪,正往外冒着熱氣,顯然此刻,屋內爐火燒得正旺。
“實庵果然沒睡嗎?”
周子瑜心中暗襯,腳步卻沒有停,直到踏足二樓,才合散止步。
分明已經來此兩次,但周子瑜還是整了整自己的衣物,才緩緩向陳實庵房間走去。
當週子瑜走到門口之時,正慾望門中看去,先看清此刻局勢之時,映入眼中的畫面,卻讓這位寵辱不驚的老人,渾身一震。
卻見那房屋之中,換了一身整潔衣物的陳實庵,端坐在正對門口的座位之上,笑意盎然的看着走到門前的周子瑜。
顯然,他已然等候多時。
“實庵?”
周子瑜不知道此時自己的感受如何,他張了張嘴,卻無法說出話來,那把用以遮雪的傘,被他握於胸前。
許久,他才反應過來,露出了笑容。
對面陳實庵,則緩緩起身,拱手作揖,身子躬至最低:“周師。”
“哈哈哈哈哈。”
周子瑜發自真心的笑了出來,比起朝堂之上,一日千石的煤炭,多少匠人填火,鑄造的可納百官千員猶如深處盛夏的火道,這小小客棧之中的暖爐,本該是難以相比。
可偏偏在朝堂之上時,周子瑜渾身不舒服,只覺處處寒風,反倒是此刻,他卻覺得渾身溫暖。
有的人,只需見到,便是如沐春風。
“實庵啊,我已經看到你的態度了。”
“先生裏面請。”
終於等到了周子瑜,陳實庵立刻起身相迎:“茶,我已經準備好了。”
周子瑜將傘放在了門口旁,走到屋子裏面。
一進屋子,陳實庵趕忙迎上來,笑着說道:“周師,請上座。”
“那,我就不客氣了。”
周師坐於主座之上,一旁的江離遞上茶水,周師也笑着對江離頷首道:“力挽狂瀾,救十萬之命。
能有你這樣的徒弟,實庵也該感到驕傲。”
“那作爲您的徒孫,這份驕傲不也應該屬於您?”
陳實庵笑着打趣,隨後正色道:“周師三顧茅廬,願以京都學院助我一臂之力,憐我微末之才,對我如此擡愛。
我若再不從命,就顯得太不識擡舉了。
但周師,在此之前,我要提兩個要求。”
原本還在剝花生的周子瑜手一頓,擡起頭來:“實庵,我等你這句話,等的太久了。
你放心,只要你願意入職京都學院,別說兩個,就是十個,一百個要求,我都滿足你。”
說這句話時,周子瑜面色誠懇,眼神堅定,顯然是真的做好了陳實庵哪怕再提一百個的準備。
口吐諾言,重於三山五嶽!
“承蒙周師厚愛,只是這兩個要求,我就已然很不好意思,再多一個,都是羞愧萬分。”
陳實庵開口:“這第一個要求,周師曾言,京都學院的先生可以做風語文章的撰稿人,參與創作。
這我是沒有意見的,能做京都學院先生的人,自然都有着驚世之才。
但我還希望,撰稿人中的一些真正堅定的願意與我同行之人,除了可以參與風語文章創作之外,還能夠幫我篩選文章,成爲身兼兩職的同人編輯。
我會在京都之內,尋一間院子,掛上牌子,光明正大,大張旗鼓的告訴所有人,此乃風語文章之根據之地。
我會接受,天下所有人,寫出的所有文章之投稿,涌入此處。
而他們要做的,就是篩選出真的驚世文章,這文章之標準,只求於國有益,於靈文有益。
除此之外,即便該文章鍼砭時弊,議論時局,哪怕觸及到了帝與後,也不該成爲影響其發佈的原因。
這也是爲何必須堅定的與我走一道之人才能成爲同人編輯的原因,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夠不顧及朝堂,篩選出我想要的文章。”
“天下人皆可投稿風語文章?還允許鍼砭時弊,議論時局?”
周子瑜有些驚訝的看着陳實庵:“你可知道這是在做什麼,你這是在將有關喉舌的權力,交於天下人。
一個陳實庵,就讓帝后與陛下有些咬牙切齒,千萬個陳實庵,會讓他們無所適從的。”
“這必將會引起帝后和廣旭帝的極度不滿。”
陳實庵緩聲道:“您若是不願...”
“爲何不願呢?”
周子瑜笑着打斷了陳實庵:“我朝至今,未有因言獲罪之人。
暢所欲言,本就是百姓應有之權力。
我只是擔心你和那些同人編輯,會被某些人視作眼中釘肉中刺。”
“我怕的從來不是被視作眼中釘肉中刺。
當然,那些同人編輯,確實也會被遷怒。
所以,我纔要大張旗鼓的擺明車馬,立下這個根據之地。”
陳實庵堅定的說道:“當天下人皆知風語文章有了根據之地,遷怒就是無謂的,這面旗幟不倒,肆意遷怒,就是在折損人心。
而我,除去授課之外,會坐鎮根據之地,我願意成爲那個直面鋒芒,首當其衝之人,我會站在所有同人編輯之前。
周師,您既然答應了我,則京都學院,吾願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