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開門，葉允承險些沒站穩，徐鬱臻還是很不耐煩：“誰？”
“林家的和趙家的。”葉允承伸手準備拉徐鬱臻，他閃開了，“你怎麼了，又陰晴不定？”
“沒事。”徐鬱臻把言行不一展現到極致，“等我洗漱。”
說完就轉身，沒關門，葉允承並不詫異這個反應，只是拿着手機發了幾條消息就進門坐下了。
徐鬱臻雖然不確定新朋友的意思是什麼，大概也算是商業上的朋友吧，洗漱，換上西裝，加上冷漠不耐煩的臉，看起來一點都沒有交朋友的意思。
葉允承在心裏祈禱，這個性格不怎麼樣，等下還有個性格不怎麼樣的，希望不要打起來，千萬不要打起來。
林昭宇和趙雲帆此時此刻正在臺球桌上，林昭宇拿起手機看了看：“承哥說，徐家叔叔剛起，馬上就來。”
“你說葉允承到底看上了他什麼呢？”趙雲帆打進最後一顆球，站起來舒緩了一下肩膀，“聽說很瘋。”
“……”林昭宇戰術性沉默片刻纔開口，“你好意思說別人？”
被戳穿的趙雲帆也不惱火，只聳肩：“哎呀，遠來是客，我比較遠，說點我愛聽的唄。”
“我也是客人，少說點我不愛聽的。”林昭宇不喜歡聽這些曖昧又模棱兩可的話。
葉允承帶着徐鬱臻來的，來的時候，他們兩個坐在桌子的兩邊，各自回着消息。
四個人兩兩對視，發現只有徐鬱臻是商業精英的模式，其他人都帶着一點休閒的意味，徐鬱臻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衣櫃，好像，沒有這樣的衣服。
葉允承眼神兩邊轉了幾個來回只會，拍手介紹：“我來介紹一下，這個是徐氏的副總徐鬱臻，這個是深圳做百貨商場的趙家的家主趙雲帆，這個是餐飲林家的林昭宇，大家互相認識一下。”
“你好。”三個人都還是懂禮貌的，問好，握手，一氣呵成。
葉允承繼續道：“好，現在大家認識了，我們聊聊做朋友之後的事情吧，我出錢，鬱臻管理，昭宇出地，雲帆出資源。”
“你等會。”徐鬱臻對這突如其來的新工作感覺措手不及，“你知道我還沒辭職嗎？”
“四十歲之前你肯定會被開除的。”葉允承非常相信這件事情，“說不定下船了你就被開除了，明澤說徐家那邊已經把你的工作對接交給顧拾憶了。”
徐鬱臻的臉色又黑了幾分，葉允承繼續道：“不過你這個侄子也挺厲害的，那麼多半截的事情毫無怨言就接過來了，雖然有些問題，不過很快就可以理順了。”
徐鬱臻避開了這個話題，只是發問：“你有沒有想過，我離開徐家的話基本上都是伴隨着醜聞或者決裂的，這種情況下不會讓局面變得更復雜嗎？”
“這個你完全不用擔心，我們這個團隊已經很複雜了。”趙雲帆重新整理檯球桌，“你最多也就是一個和家族決裂的私生子，我們還有一個喜歡男人變態，一個每天換女伴的人渣，一個喜歡別人老婆的癡情人。”
“我再重申一遍，喜歡的人嫁給了別人做老婆和喜歡別人的老婆是兩個概念啊。”葉允承爲自己的人設做出了努力。
趙雲帆的話語還伴隨着手勢指向：“我是人渣，林昭宇是變態，你是神經病，我們差不多，不用太在意。”
整個局勢不是很複雜，葉允承覺得再說兩句的話，可能林昭宇會先翻臉。
“這個世界還是多樣性的，只不過大部分人都很狹隘，既不肯問問背後的故事，也不肯放寬自己的眼界。”徐鬱臻伸手拿來了林昭宇手裏的檯球杆，“能夠輕易說出口的往往不是心裏的實話，你心裏就是這麼想的嗎？”
“這重要嗎？重要的是，不管你本質上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謠言總能把你塑造成另一個人，同樣的，也可以利用這些東西，把自己塑造成另一個人。”趙雲帆開球，“生活不會出什麼大亂子的，只要人還活着，都不是問題。”
徐鬱臻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打開看了一眼。
【顧拾憶：後天靠岸了，我來接你。】
他沒回復，熄屏裝在口袋裏：“有事的話再聯繫吧，我有點累。”說完就把檯球杆放在桌子上就轉身離開了。
葉允承等他走遠了，雙手環抱在胸前：“其實你有沒有覺得，你們兩個挺像的。”
“不像。”趙雲帆擡眼，“我只會讓別人不痛快，不會把事情都壓在自己心裏。”
對於他們這樣的人來說，能力不是合作第一考慮的要素，性格纔是。林昭宇全程都沒有說話，他看着徐鬱臻離開的身影，有一種猜測在心裏產生了。
遊輪已經在返航了，唐書皓在旅程第二天的時候有些不舒服，就下船了。
主角的離開並沒有影響旅遊的熱情，一些閒人在海上漂流，倒真的像是愛情的遊輪。趙雲帆六天認識了八個姑娘，收穫了七個前女友，也算是精彩非凡了。
徐鬱臻回房間撲在牀上，纔打開手機。
【顧拾憶：玩得開心嗎？怎麼不說話？】
徐鬱臻把手機反扣在牀頭，還是沒有回消息，他現在很糾結，他其實應該做些什麼的，站到他面前去勸說他離開這個地方，不用留戀任何東西，不要陷得太深。可是他又不知道怎麼說，也不知道該站在什麼立場上，以什麼樣的口氣說話比較好。
捫心自問，顧拾憶是可以一走了之的，他可以很好地脫身的，不知道他爲什麼要留下來。
理智告訴他，他應該要讓他離開的。
心裏總有一個小小的念頭，是他自己離不開他。
【顧拾憶：沒信號嗎？】
【顧拾憶：我會接你去一個地方，你可以準備一下。】
徐鬱臻沒看到後續的消息，他其實是有點暈船的，這幾天大部分時候都是皺着眉頭躺在牀上，半夢半醒裏會夢到很多以前的事情。
第一次顧拾憶走進徐家的時候，他已經計劃自殺了。
那個時候年輕天真，以爲只要死了，一切就都可以結束了，沒人在乎他。
那天在廚房拿着水果刀的時候，猶豫了很久，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路邊的石頭，掉進河裏即便有一點點的波瀾也會最終迴歸平靜。
“小叔叔，我……”顧拾憶抱着枕頭站在廚房門口，欲言又止。
徐鬱臻停頓了動作，放下水果刀，擡手使勁拍了拍臉：“怎麼了？餓了嗎，冰箱裏有喫的，或者叫管家去準備吧。”
“不是……”
“你怎麼還抱着東西？剛出院去房間睡覺吧，太晚了。”徐鬱臻被打斷了思路，做着家長該做的囉囉嗦嗦的事情，如果不是小孩子根本沒辦法獨立生存，徐鬱臻大概永遠也不會開口讓他留下了。
徐鬱臻有些兇，走路的時候睡袍都是帶風的，顧拾憶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衣角：“我一個人睡不着，我能不能跟你睡啊，我很乖的，真的。”
顧拾憶擡頭，眼神純粹，只是看着他，四目相對。
年輕的徐鬱臻思考了很久，最後抽出了自己的衣角：“就一天。”
明明不是什麼很好的語氣，也不是什麼很好的話，顧拾憶卻非常開心，跟在他身後，極力控制自己不要跳起來。
一個找不到家人又失去記憶的孩子，應該在新家裏有一個信賴的人，就這樣伴隨着孩子的笑容，徐鬱臻做了一回好家長。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他的手還搭在顧拾憶的身上，他一直都是獨居，不知道自己有這個習慣，青春期的孩子總是傲嬌不肯承認自己有着怎樣的壞習慣。
兩個人都默契地再也沒提過這件事情。
花了很長時間，徐鬱臻纔想清楚那個時候到底是怎樣的心態。
顧拾憶選擇了他，也可以選擇別人，但是他只能選他了。是他依賴他，想要給自己一個繼續人生的藉口，還有人需要他，他還是有價值。
他比任何人都能夠看清楚自己的內心，在意識到自己感情的時候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害怕，縱使這不是他一個人有的情況，他還是害怕，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聽趙雲帆介紹林昭宇的時候，他有一種看到同類的感覺，可是又不太一樣。
那個人可以毫無顧忌地承認，或者是至少不否認。只有他是埋頭在沙子裏的鴕鳥，不肯講述自己的故事，也不肯面對現實。
如果顧拾憶願意在徐家做事，他可以燃燒自己給他鋪路的，只不過難以控制的感情暴露出來的時候，對方是會覺得原來如此，還是會覺得噁心至極呢？
他其實還年輕，還有時間有精力去創造新的人生，也許在不知道的地方還有家人和朋友在等着他。
而他的人生，滿目瘡痍，深陷泥潭。
這樣的兩個人，大概就不應該有任何交集。
可是真的就這樣嗎，就這樣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順其自然發展嗎？
等到自己沒有價值的時候，又該怎麼樣呢，祈求憐憫，或者是結束自己滿是不得已的一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