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蒙面歌者》你看了嗎?”
“看了,太精彩了!”
樓道里傳來說話聲,年輕的中學生邊走邊相互興奮地討論着。
這棟老城區的房子,隔音效果並不好。
與他們快樂的模樣不同,一間臥室的窗簾合得嚴嚴實實。
不是屋主人沒起牀,她早就醒來,只是縮在角落裏,畏懼光線,也畏懼跟人來往。
“微微,早飯做好了,出來喫吧。”媽媽的話從門外傳來。
只是屋裏的女孩,沒有出聲。
過了兩分鐘,門外又響起了媽媽的話。
“早飯給你放門口了,還有水,記得吃藥。”
屋裏的女孩,聽到腳步聲走遠,這纔有了動靜。
她彷彿一個潛入者,與黑暗融爲一體,無聲無息打開一道門縫,將放在門口的東西拖進門,又將門緊緊關嚴。
約莫半個小時後,空碗和水杯,又被她重新放回門口。
“微微,今天天氣很好,我帶你去公園吧?我們去人少的地方轉一轉好嗎?你很久沒曬太陽了。”媽媽過來收碗,靠在門口小心翼翼地詢問道。
接連換了幾套說辭,裏面的人沒有動靜。
女人站在門外,無聲嘆了口氣,放棄帶女兒出門了。
“微微,待在房裏多無聊?看看電視吧?”她強打起精神道,“上次你聽到樓上放的歌,不是很喜歡嗎?媽打聽到了,那首歌叫《阿刁》,是《蒙面歌者》節目,一位叫朱雀的女歌手唱的。”
說完這些話,女人就趕緊收拾東西出門幹活了。
等到家裏沒人,女孩才從房間裏走出來,去洗手間解決生理問題,又逃命似的回到自己黑暗的房間,將自己緊緊抱住。
只有這裏是安全的。
關上門,不會有喝得醉醺醺的爸爸,對她拳打腳踢。
也不用去學校被同學霸凌。
儘管媽媽已經離婚,獨自帶着她搬回老家重新生活。但她始終沒有從那些傷害,帶來的陰影裏走出來。
她病了,病得很重。成了媽媽的拖累。
想死!可她怕死。
無數次想輕生,刀子卻割得太淺。
在手臂上留下一道道,大大小小的傷口。
她至今也沒死成。
“蒙面歌者……?”女孩幽靈似的飄到電腦前。
一期、兩期,她從頭看《蒙面歌者》。
節目很火,在視頻網站首頁醒目位置,點開彈幕很多。
女孩打開視頻,許多幽默風趣的地方,彈幕裏哈哈哈哈一片,女孩只是嘴角露出淺淺的笑,又很快消失。
有些嘉賓的歌曲,被她聽了幾句就直接跳過。
很快到了《蒙面歌者》第二期,朱雀唱《阿刁》了!
[虛僞的人有千百種笑]
[你何時下山記得帶上卓瑪刀]
……
[阿刁明天是否能喫頓飽飯]
[你已習慣孤獨是一種信仰]
朱雀的歌句句唱到她心裏。
對方難道跟她有一樣的經歷?
望着視頻裏,站在臺上,哪怕戴着面具,都無法遮擋光輝的女歌手,女孩搖搖頭。
或許只是這首歌的匿名作詞家,與她有相同的共鳴。
不過,朱雀唱得太好了。
聽到歌詞裏:
[愛情是粒悲傷的種子/你是一棵樹/你永遠都不會枯]
女孩流出眼淚。
她吸了吸氣,繼續往下看。
第三期,朱雀被“淘汰”到下期了。
接下來歌手的演唱,雖然各有千秋,卻都沒有朱雀給她的感覺。
女孩漸漸臉無表情。
走神了。
視頻一直在播放,等第四期開場,男歌手唱完歌,女孩纔回過神。
屏幕浮現出字幕。
《海底》演唱:女皇
區別於原版的平靜,女皇的唱腔,一開口就很抑鬱。
孤獨、絕望、痛苦……
女皇負面的情緒,勾起了女孩傷痛。
她內心滿目瘡痍,早已經到了臨界點。
“痛苦!想死,死了就解脫了。”女孩肩膀抖動哭泣起來。
她走進狹小的廚房,從掉漆的碗櫃裏,找到媽媽藏好的刀。
電腦裏還播放着《海底》。
女孩回到房間,已經滿臉都是淚水。
“活着……好累!”
她把刀架在手腕上,猶豫了片刻,又舉到脖子前。
割腕死不了。這回她不想給自己,被搶救回來的機會。
這時候,電腦音響裏,傳來了動人的歌。
女孩睫毛顫了顫,看向屏幕。
是朱雀!
同樣一首《海底》,對方天籟般的嗓音,卻唱出了截然不同的光明、治癒。
“朱雀……”女孩空洞的眼神有了焦距。
“你到底是誰?”她放下刀,不想現在就死了。
至少,至少不要讓自己留下遺憾。她想知道朱雀是誰。
“就晚死一會兒好了。”女孩對自己說。
她想看到朱雀揭面。至少讓她知道,唱《阿刁》的朱雀,面具背後有着怎樣一張臉。
“媽媽快下班了。”女孩呢喃道。得在媽媽回來前,結束掉。
可朱雀的歌聲,讓她有點不想死了……
她縮在黑暗的房間裏,靜靜聽着。
一曲歌過後,朱雀揭面了。
“喬薇!”女孩驚訝道。
之後的發展,讓她目瞪口呆。
等到傅憐月被衆人拖下去,女孩纔回過神。
電腦屏幕裏,喬薇站在舞臺中央,舉起話筒對鏡頭說。
“我是喬薇。”她目光彷彿在與屏幕前的女孩對視。
“我也是喬家失散18年,與傅憐月從小被掉包的女孩。”
女孩打開了彈幕。
鋪天蓋地的彈幕,都在科普喬薇的身世。
她順着彈幕裏提到的大v號,找到了點擊量上億的視頻。
從小被調包,被生父的小三虐待,推倒在地,險些簽了賣身契。
雖然名字都有個相近的“wei”字,喬薇的經歷卻比她慘太多。卻一步步從黑暗裏走出來,成爲了世界冠軍。
喬薇也太勵志了。
“原來《阿刁》是你的自傳。”女孩望着屏幕裏耀眼奪目的喬薇,眼中出現了一抹色彩。
她擡起手,顫巍巍將窗簾拉出一道縫隙。
一束陽光照了進來
中午的陽光,有些刺眼,但好溫暖。
女孩糾結了一陣,將窗簾完全拉開了。
她看到了藍天。
天空晴朗,碧空如洗,美得像一幅畫。
電腦裏,重新響起《海底》。
[春日雨夏蟬鳴明天是個好天氣]
[秋風起雪花輕海底看不見四季]
女孩仰頭,深深呼吸。
這是一首溫暖的歌。
陽光照進了她的心裏。
[明天是個好天氣]歌聲在繼續。
女孩拉開窗戶,探出頭,突然就聽到門外傳來媽媽的尖叫。
“微微!不要做傻事,不要丟下媽媽!”
中午回來做飯的女人,緊緊抱住了女孩的腰。
她害怕地顫抖。
怕下一秒,女孩就從窗戶消失,一躍而下。
她藏起的菜刀,出現在女兒房裏。
她的女兒又想不開了。
不過女孩的掙扎不劇烈。
“媽——”她轉過頭,滿臉都是眼淚。
“今天的天氣太好了,我有一點點捨不得了。”
“那就下來,不要嚇媽媽。”
“嗯,我只是想要看陽光。”女孩乖乖關上窗戶,只是沒有再合上窗簾。
“媽,我有些餓了。”她說。
眼底已經不是死寂,而是帶着一絲光芒。
這個家,在這一刻。
重獲新生。
喬薇不光照亮了宋安默,還照亮了更多人。
這一天,許多人記住了喬薇的另一個名字。
朱雀!
她代表着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