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慶安所表現出來的疑惑與不解,讓餘東澤不得不相信,對方此前是真的不知道這個消息,同時也更爲之感慨。

    “看來玄隱先生這次出山,實在是低調無比,若不是爲了想給紅薯正名,儘快給天下人一個交待,他肯定不會公開這件事,真不愧是天下文壇共尊的大賢士。”

    想到自己即將能有機會去拜訪對方,當面領略對方的賢者風采,餘東澤就忍不住感到心情激動。

    餘東澤當初在參加會試時,因身體不適而導致狀態不佳,沒能考出好成績,落入三甲之列,縱然在後來的殿試中表現比較優秀,也只是被賜同進士出身。

    後來縱然能有機會被授官,可是有個同進士出身,讓他實在不甘爲那一眼就能望得到頭的仕途蹉跎終身,便選擇放棄當官,進入東江行省首屈一指的墨香書院當先生,寄希望於能多培養出幾個優秀的學生,幫忙實現他的願望。

    在此之前,他的學生中,已有兩位學生成功考取進士功名,蘇慶安便是被他寄予厚望的第三位,同時也是最得他看重的一位,十分希望他能有機會問鼎一甲。

    若是在收到玄隱先生親自署名的請柬之前,知道自己最看重的弟子,想要進入那名不見經傳的南江書院,他一定會生氣並反對,認爲他是在自毀前程。

    可是現在知道那南江書院的院長,正是大名鼎鼎的玄隱先生後,他只會由衷的爲對方感到慶幸,認爲是他的運道實在好,才能機會恰逢其會的考入南江書院。

    就算沒有機會拜在玄隱先生門下,也能有機會向玄隱先生請教學問,未來的前程可期。

    因南江書院只是就近邀請一些名士,過來參觀見證紅薯採收現場,所以留給一衆受邀者的準備時間並不多。

    所有能有機會收到請柬的人,不管心裏怎麼想,衝着什麼去,都不願錯過此等盛會,所以當朝廷派出的勘驗隊伍還沒到地方時,高臺縣這邊的紅薯採收現場參觀大會,就已順利的如期舉行。

    雖然這場盛會的主角是現任南江書院院長玄隱先生,身爲南江書院背後的東家當家太太,陳鳳琪當然不能繼續由着自己性子,避而不見。

    畢竟這次前來參加盛會的貴賓中,除幾位縣令外,還有親到現場的南安巡撫、湖州知府等官員,爲表示尊敬,她怎麼也要去拜見一番,倒是高顯這位前任南江書院院長,可以不用出去應酬。

    看到陳鳳琪領着兒孫向他們躬身施禮,南安巡撫齊文義笑容滿面的擡手虛扶道。

    “李太太莫要多禮,你們李家靠着開荒種地、養殖牲畜,不僅給數百戶家境貧困的百姓提供衣食庇護,還供養起南江書院,招收大批貧家子弟,悉心教育他們,爲南安府立下救濟貧民,教化與勸學之功,如此善舉,既令在下慚愧,也令我等欽佩不已。”

    這是齊文義的肺腑之言,不管他們在宦場內是什麼模樣,聽到手下人收集到的信息,得知李家是在數年前,方從鄰省搬遷到高臺縣內,家資其實很有限的小富人家,對其所做之事,更感敬重。

    畢竟對方即便在這地理位置相對較爲偏僻,經濟條件較差的高臺縣內,也只能買得起荒山荒地,可是李家硬是靠着精打細算,於短短數年內,就在這高臺縣西郊這片荒涼之地上,硬生生的發展起一個李家莊。

    還拿出辛苦攢下的那點錢,建起南江書院,給書院學子提供包喫包住的待遇,卻收費低廉,明顯是東家在不賺錢的情況下,繼續往書院中貼錢供養書院裏的數百名師生。

    不管是從書院學子本身,還是從學子家人那裏打聽到的信息,無不透露一個事實,那就是,南江書院將學生照顧得很好。

    哪怕書院採取的是學五勞二的模式,要求全書院的學子都需參與統一勞動,這種與衆不同的書院生活過得有些辛苦是真的,可是書院不僅能讓他們喫飽,還能讓他們喫好,長得身強體壯也是真的。

    教室內都鋪設的有地暖,書院後勤爲他們提供的冬服,甚至加有羽絨內膽,這生活待遇和條件之好,連京中的國子監與太學都不一定有。

    若不是齊文義已經聽說,南江書院的規則十分嚴苛,連書院先生們的子女在內,都需接受書院裏的統一管理。

    過了招生時間,唯有等到書院三月一次淘汰考試,纔有可能空出名額,從候選名單中擇優補錄新生,他很想將自家適齡的後輩也趕緊送來。

    所以對於眼前這位衣着普通,唯有通身氣質十分儒雅,看着有些不凡的李家當家太太,齊文義是真心感到十分欽佩。

    在他看來,確實也只有這種但凡有點能力,就願意竭盡所能的兼濟旁人,品德出衆的東家,才能請得動玄隱先生那樣的人物出山。

    面對這位巡撫大人客氣的態度與誇讚,陳鳳琪不卑不亢的笑着回道。

    “大人過譽了,民婦一家能力有限,不過是做了些力所能及之事,不足掛齒,幸有玄隱先生願意出山,才致南江書院有今日之局面,民婦不敢居功。”

    站在巡撫大人身邊的玄隱先生感到有些無語,她不敢居功,現在的高顯不宜出現在人前,不能居功,這二人都要他居功。

    也幸虧他在過去那些年裏,是真正一心隱居鄉下,與宦場上的任何人都沒有牽扯,不曾留下過任何把柄,絕對經得起他居此‘大功’後,所要面對的來自方方面面在的探究與深挖。

    齊文義知道這位東家太太是在謙讓,卻不會想到其中更多的其實是隱瞞。

    南江書院最初的建立,齊文義不確定玄隱先生有沒有參與,但他認爲,南江書院在今年進行二期擴建時,肯定有玄隱先生出錢出力過。

    因爲從他南江書院此番曝出來的那些信息看,南江書院啓動二期擴建的時間,與李家的管家帶人從湖州碼頭接回那批紅薯種的時間,正好能對應得上。

    所以對於陳鳳琪的這番話,他倒沒有質疑什麼,只是更加認爲這李陳氏品性極佳,爲人踏實本分,隨即讓手下送上他事前準備的一份厚禮,有金銀玉石,也有筆墨紙硯等物品,整整裝了兩箱子。

    湖州知府與高臺縣令,也在隨後跟着對李家表示嘉獎,分別送上一份禮物,其他受邀而來的賓客,也都備有禮物,不過他們的禮物都是送給玄隱先生與南江書院的。

    這般你來我往的客氣過後,當日的主題才正式上映,在巡撫親自派遣的大隊官兵得護衛下,南江書院的學生與高臺縣衙的兵勇們一起,開始逐塊的挖紅薯。

    既然決定要舉辦這場紅薯採收大會,誰都知道,除了南江書院已承諾會送給書院師生當薯種的部分,其它的紅薯註定只有任巡撫、知府及各位受邀參加的知縣們帶走,頂多也就是給李家莊留下一部分做種。

    所以這些負責採挖的人手,都已得到囑咐,一定要小心採收,儘量不要傷到紅薯塊實,若不能儘快喫掉,受傷的塊實容易變質,變質的紅薯有毒,只能扔掉。

    先由負責農事的官員在衆人的見證下,仗量好一畝地的面積後,纔會正式開挖,以便獲得最精準的產量。

    在紅薯地外圍的一排看護人員暫住的屋子裏,陳鳳琪僱來的婦人們,正在臨時堆砌的竈上燒水、熬粥以及蒸紅薯。

    既然是來參加紅薯採收大會,就不能不讓這些人嚐嚐味,所以部分被實在‘不小心’給挖傷到的紅薯,都在稱過重,給參觀的衆人確認過後,被送到廚房這邊當午餐。

    人多力量大,第一畝地的紅薯很快就被採收完,產量也被迅速統計出來,一千五百八十多斤。

    這是由巡撫大人親自點選出的第一塊地,是在衆官員與社會名流的注視下,從一株株紅薯藤的根部挖出,出土時大多都還連在根上,就算從根上斷下,也有新鮮的斷面能對得上。

    在場所有人,都不敢昧着良心說,這個畝產將近十六石的產量有弄虛作假的嫌疑。

    第一畝的產量就已超過邸報上曾提及的最高產量上限,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廢太子那邊爲求穩,不僅沒有虛報產量,還儘量往低了報,或者是是在不同地域,這個產量還能增加。

    齊文義滿面驚色的對玄隱先生拱手道。

    “先生實乃高人,竟能青出於藍,更勝於藍,種出如此高產的紅薯,實在令人欽佩。”

    玄隱先生已經過了爲這產量感到震驚的激動時刻,即便此刻親眼確認這一產量,仍然能讓他感到十分欣喜,他的情緒卻很淡定,透着一切理該如此的高人風範。

    “主要還是這些種薯難得,要不然,我們可沒機會感受這豐收的喜悅,我們還是接着挖吧,看看這三十多畝紅薯的產量都有多少。”

    “爲了能種好這塊地,東家與書院裏的師生都很用心,磚瓦作坊的草木灰,以及莊裏各處的肥料,都是成車的往這邊運,施肥更足,想必也是能使紅薯高產的原因之一。”

    雖然沒有明提,但是這些種薯的來歷,所有人心裏都有數,玄隱先生話中透露出的意思不言而喻,他也不敢居首功,首功當然是在種薯,也就是‘送他’這些種薯的人身上。

    有了他的這番當衆表態,就算有人想要模糊重點,以這片紅薯地的產量更高爲藉口,將種出高產紅薯的功勞往玄隱先生與南江書院身上攀扯,弱化另外一邊的功勞,也沒有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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