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自從管銳陽讓我想起王老師是癌症去世以來,我一直都在留意她有沒有表現出身體不適的樣子,沒想到這麼快,讓我揪心的事情就真的發生了。
一下英語課,我就跟着王老師到了辦公室。辦公室裏就她一個人,她剛坐下,一回頭看見是我,還挺驚訝:“任詡文?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我正斟酌着怎麼開口,管銳陽也跟着進來了,他拿着本英語習題冊,見到我在,先是一愣,很快又恢復如常,徑直走向我們這邊。他把習題冊攤到王老師面前:“王老師,這道題的語法知識我還不是很懂,您能再跟我講講嗎?”
王老師把他習題冊放到一旁,“等會兒啊,先來後到,任詡文先說吧,找我有什麼事兒?”
我連忙擺手:“沒事沒事,您先給管銳陽講吧,正好我也想再聽聽。”
她笑了笑,拿過練習冊一看,又慢慢皺起了眉:“這很簡單啊,你上課是沒認真聽嗎?”
說話間,她又捂了捂胸口,輕咳了兩聲。
我趕緊問道:“老師,您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嗎?”
她搖搖頭,似乎聲音都啞了幾分:“我沒事兒,這道題啊,後面跟的介詞不同的話……”
管銳陽突然打斷她:“老師,您臉色看起來很差,去醫院做個檢查吧。”
王老師呆呆地看着他。
我趕緊附和道:“就是就是,我之前聽醫生說過,只要有一點不舒服的地方,那都是身體在給信號,必須引起重視。老師,您還是去檢查一下吧,有問題趁早發現問題解決問題,沒問題也放心嘛。”
王老師又愣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行,明天上午我沒課,明天上午我就去行吧?那看來這題也不需要講了,快回去吧。”
我訕笑了兩聲,臨走前,又回頭特別鄭重其事囑咐了一遍:“王老師,您一定要記得去哦。”
她點頭,衝我們揮了揮手。
一走出辦公室,我就嘆了口氣,真擔心啊,不會已經挺嚴重了吧?
管銳陽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吧,應該會沒事的。”
第二天英語課是在下午,上課前我又拉着管銳陽跑去了辦公室,王老師正在整理課本,擡起頭來看到是我們,都不驚訝了:“怎麼了?”
我問道:“老師,您今天上午去檢查了嗎?”
她點點頭:“嗯,去了。”
我心裏一緊:“結果怎麼樣?”
她笑了一下:“哪兒能這麼快呢,還要幾天才能出結果呢。”
我小心翼翼地說道:“那老師,出了結果您能告訴我們一下嗎?我們都挺擔心您的。”
她滿口答應:“行啊,放心吧。好好學習去,操心這些幹嘛?”
之後的好幾天,王老師都看着和平時沒什麼不同,直到這天的英語課,她拎着一個錄音機進來,可能別的同學看不出來端倪,但因爲我一直在注意研究她的微表情,我總覺得她今天有點怪怪的。
她把錄音機放在桌上,插上電,“同學們,這節課練練聽力吧。”
她放好磁帶按下開關後,便倚在桌邊,眉眼間似乎有些疲憊。
真的不對勁。
我感覺我一個單詞都沒聽進去。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課,我和管銳陽立馬就跟着她去了辦公室。一路上我都緊張不已,雖然已經知道結果,但還是希望會有奇蹟發生,老天爺保佑,最起碼,是個早期吧。
這會兒辦公室裏又正好只有王老師一人,她剛坐下,揉了揉太陽穴,聽見聲響,看見是我倆,應該是知道我們的來意,沒多問,只是勉強對我們笑了笑。
管銳陽遲疑着喊了句王老師,她拿過一張紙,飛快寫了什麼,遞到了我們面前,“來吧,現在就是考驗你們詞彙量的時候了。”
我湊過去一看,t什麼?c什麼?
管銳陽輕聲讀出來:“thya,胸腺……癌?”
王老師讚許地看了他一眼:“不錯啊,這些單詞都知道。”
王老師真是的!這都什麼時候了!
我正要說話,王老師突然說道:“哎呀,沒事的,早期,治癒的可能性很高的。”
我正在思考她話裏的真實性,她突然神祕兮兮地湊向我們:“你們倆,可不許告訴別人啊,其他老師和同學都不能告訴,這是我們之間的祕密。”
我們點點頭,我突然就淚目了,低着頭不作聲。
她摸了摸我的腦袋:“放心吧,老師都這麼大個人了,會處理好的,會痊癒的。行了,快回去上課吧。”
我哽咽着:“那老師,您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啊,積極治療,一定會痊癒的!”
她笑了笑,回答得很認真:“嗯!”
我們一步三回頭的,好不容易纔走出了辦公室。我揉了揉眼睛,突然老陳不知道從哪冒了出來:“你們在這幹嘛呢?喲……任詡文這是咋了?管銳陽欺負你了?”
我控制了下語氣,但沒辦法,還是帶了點兒鼻音:“沒。”
老陳更喫驚了,湊過來看了看我的眼睛,又回頭看了眼辦公室,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你們王老師罵你了?你等着啊,我幫你說她去。”
老陳作勢就要擼着袖子往辦公室裏去,我都樂了,趕緊一把拉住他:“真沒有。”
結果他一把甩開我的手,真就雄赳赳地大步進去了,“王海豔兒!任詡文怎麼你了你都把她給罵哭了?!你就這麼欺負我們班學生?”
只聽王老師冷笑了一聲:“我就罵她了怎麼了?我看不慣她這樣的好學生我罵罵怎麼了?你不服啊,你不服我連你一塊兒罵!”
我笑出聲,旋即又難過起來,王老師啊,這麼好的王老師,你一定要早日康復啊!
王老師生病的事情目前還沒有在學生中流傳開來,當英語課的鐘聲打響,卻再一次是老陳走上講臺時,教室裏的竊竊私語一直不住地往我耳裏飄。
曹旭嘟囔道:“怎麼又上數學?滅絕師太咋了?咋最近老請假呢?”
王繼高也有點無奈:“不知道啊,我可真不想再上數學課了,都有點懷念英語課了。”
我和管銳陽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裏滿滿的擔憂。
王老師怎麼不直接請個長假做個徹底的治療呢?這樣斷斷續續的弄,能治好嗎?
在新年的鐘聲即將敲響的前幾天,發生了幾件大事。
一是王老師總算請了長假,我們班的英語暫由九班的英語老師代課。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王老師生病的事情,終究還是在全校流傳了開來。
二是管銳陽、曹旭、王繼高他們幾個居然因爲打架被通報批評了。
其實這兩件事情是有聯繫的。
很多同學知道王老師生病了以後,都是抱着惋惜和祝福的態度,但就是有那麼幾顆老鼠屎,之前被王老師責罵過,一直仇恨在心,聽說這件事情以後,總是都笑得不懷好意,一聽到別人在討論這件事,就十分討嫌地叫嚷着:“病得好!病得好!”
我碰到過一次,當時就氣得我想衝上去和他們理論,被管銳陽拉住了。
沒想到管銳陽他們居然會直接動手。
聽說是在放學的路上,管銳陽和曹旭他們幾個無意中聽見走在前面的幾個男生在議論王老師的事情,語氣十分輕佻,想必說的話也是特別不堪入耳。管銳陽說不想再回憶一遍了也不想再讓我生氣,沒告訴我具體說了什麼。反正,氣得管銳陽直接大步上去從背後給了其中一人一腳,那人被踹了個踉蹌,憤怒地回過頭來,果然就是那幾粒老鼠屎。
那人站穩後,也衝過來想要還手,旁邊的曹旭、王繼高他們幾個立刻就攔住了他,對面的人也不甘示弱,於是演變成了一場轟轟烈烈的羣架。
還就在學校附近,影響十分惡劣,校方震怒。
不過了解了來龍去脈以後,管銳陽他們這邊雖然先動手,處罰倒是要比那幾個臭傻逼輕些。
想想真是心寒,世界上爲什麼會有這麼壞的人啊?都不是不善良了,是真的打從心眼裏壞透了。這種渣滓,真是讓人咬牙切齒。
還好,王老師現在在住院,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應該不會打擾到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