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個手套洗碗,好像纔是正確的……？
畢竟萬一傷到了——就算退一萬步來說,沒傷到也粗糙到了,那可不好。
於是乎,她剛給他摘下，他的手剛要縮回去,她又迅速地給他套上了。
聞寒時：“……”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她,“沒摘夠？”
溫兮辭：“……你別自戀，我這不是想起來你的手很貴嗎？還是戴着吧,昂。”
他卻不以爲意,還是道：“摘了吧,沒什麼。”
手的主人都這麼說了,她自然沒意見，又一次給他擼下來。
擼的動作像是在給他去一層皮,惡狠狠的。聞寒時說：“你的架勢不像是給我摘手套,倒像是給我扒一層皮。”
溫兮辭乾笑了下,沒回。
聞寒時這個人,缺什麼也不會缺風度,自己上手洗碗，只讓她拿個布擦乾就行。在沒有人注意的時候，他壓低聲音：“奶奶想跟你視頻。你有空的話能不能麻煩你和她說兩分鐘？就一兩句就行。”
溫兮辭可好說話了,“沒問題。”
他沒想到她這麼爽快,愣了一下才道：“多謝。”
溫兮辭這個人,很多人說她難伺候，不好說話，但是得看對誰。有些人，被她妥善安置在心裏最柔軟的地方，她對他們還是很好的。
再冰冷的人，也會有特有的一片柔情。
她答應得爽快，一部分是因爲聞寒時幫她做事效率很高，也是毫不猶豫的非常快，一部分就是純純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了。老太太是真的對她很好，她不是不識好歹的人，她知道的。
一個洗碗，一個擦碗，雖然活計分配得好像不太公平，但兩人之間意外的和諧。
鍾長儼很欣慰，他看得出來這兩人之間的氛圍好了很多，沒有像一開始那樣水火不容的劍拔弩張了。雖然不知道他們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但這無疑是件好事。他祈禱，就這樣和諧下去吧，和諧到節目結束吧，千萬別出什麼幺蛾子。
等他們洗完碗出來，聞寒時帶着她去了個沒人的角落，給老太太打視頻電話。
老太太接得很快，生怕晚上一秒就接不到了似的。
看到聞寒時，她故作冷漠：“怎麼是你啊？我兮兮呢？我是要看兮兮的，可不是看你的。”
嘖。
這充滿偏愛的話，給溫兮辭聽得心花怒放。
聞寒時無奈地把攝像頭轉向她，“在的。”
老太太給他們表演了個一秒變臉，下一秒，臉上堆滿了笑意，笑成了朵花：“兮兮啊！”
溫兮辭乖乖地叫“奶奶。”
老太太可高興了，又擔心：“沒有打擾你工作吧？哎呀，也沒什麼大事，就是看看你喫得穿得好不好？他沒欺負你吧？有做飯給你喫嗎？”
長輩跟她說這樣的話，在溫兮辭過往的年歲裏，是沒有過的。
她仍清楚的記得，那些充斥在她從小到大的人生中的話語——
“你這賠錢貨，是不是偷跑去哪玩了？今天怎麼這麼晚回來？不用做飯的啊？長這麼大了一點思想都沒有，讓家裏人跟着你餓肚子！”
“飯做了沒有？衣服洗了沒有？就知道看書，看看看，看成個書呆子有什麼用！女孩子家家的活計都不幹，我看你是皮癢了吧！”
“買衣服？看我給你弟買了你也想要啊？我的老天爺呀，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就一個丫頭片子還想和男娃娃比？又不是沒有衣服穿了，買什麼衣服？啊？我看你是想上天！沒聽你弟說餓了？還不趕緊做飯去，整天除了臭美什麼都不知道！”
“你個該死的丫頭，做個飯也能燙傷手？自己把手伸進水裏去！上次帶你看醫生的錢老孃都還沒來得及心疼過來，沒錢帶你去看！做個飯也搞成這樣，沒用的東西，以爲你是什麼大小姐啊？”
有些記憶，是刻在骨子裏難以遺忘的。
一句一句的、不堪入耳的話語從腦子裏一閃而過，溫兮辭有些恍惚。
在她迄今爲止還不算長的生命中，從來沒有一個長輩是這樣“寵溺”她的，是問她別人有沒有給她做飯喫，問別人有沒有照顧好她，而不是她有沒有做好飯、有沒有照顧好弟妹的。
她久久無聲，引得他看向了她，探尋原因。
她輕聲說着：“有呀，我剛剛吃了他做的糖醋小排。”
老太太細細叮囑着，大概是天氣轉涼，記得多穿衣。她在那邊昨晚夢到了他們倆，今天才一直惦記着想和他們說說話，希望他們別覺得打擾。
真的是很慈祥的一個人。
溫兮辭一邊聽一邊含笑道：“不覺得打擾，您想打就打，沒關係的。”
聞寒時算是看明白她了，反正對誰都溫柔，除了對他。但凡對老太太的這點耐心能用一點在他身上就好了。
現在在老太太眼裏她是個滿分孫媳婦，在她眼裏老太太是個滿分奶奶。嗯，就他多餘。
等她們祖孫情深地說完話，他收起手機，“謝了。”
“不用謝，因爲我是看在奶奶的面子上，和你沒關係。”
聞寒時：“……”
電話前一秒剛掛斷，後一秒她就恢復了原本的模樣。
乖巧不過幾分鐘。
溫兮辭其實挺好奇：“那三年奶奶都沒有要見我嗎？”
這兩天這樣頻繁，爲什麼那三年那樣太平？她真好奇他是怎麼糊弄過去的。
聞寒時平靜道：“她身體不好，動不動住院，那三年基本上都在醫院度過的。老太太愛面子，穿病人服的樣子不愛示人，她自己那關就沒過去，不會主動提起想見誰。尤其，你還是她很看重的人，她更是在意在你面前的形象。偶爾出院時有提過，被我糊弄過去你在國外，她也就沒多掙扎，怕打擾你工作。”
明明是糊弄成功的好事，可溫兮辭聽起來卻很難過。
她不知道老太太的身體這麼差，但她知道老太太之於他而言，是相依爲命的存在。他好像還有個妹妹，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人就是老太太了。老太太的身體這麼糟糕，他應該也不好過吧？
聽着情況都知道，那三年，他一定很難過。
溫兮辭突然有些心疼他。
就那種，破土而出的心疼。
即使他的聲音沒有太大的起伏，她大概也是能想象出他那三年是有多擔心與痛苦。
她摩挲了下手指，沒有再問，只是沉默。
聞寒時接着說：“她是前段時間身體好了一些纔出的院，不過好不到哪去，最近醫生又要求住院了。她鬧着要見你，見不到你就不治療不住院，可能是怕一住院又是幾個月的光景吧。我想着……還是先哄着她住了院再說。——醫生說了，她的病情很複雜，隨時可能發生病變，該做檢查的時候刻不容緩。”
溫兮辭算是知道他爲什麼願意低下頭首先找她。這對他來說，似乎已經到了萬不得已的境地。
老太太對他的重要性她是知道的，爲了老太太，低個頭而已，似乎不算什麼。
溫兮辭常常覺得佩服聞寒時，這時候尤甚。
她所能做的，唯有：“知道了，我會配合你的。”
聞寒時極少見她這樣好說話。原先他擔心過她不會配合，現在倒是徹底安了心。
“多謝。”
“我是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你可別誤會。”
他含了笑，“嗯，知道。”
“我問了下節目進度，接下去會休息一週時間。我已經讓律師草擬好合同，到時候聯繫你？”
“行。”她擺擺手，沒有多停留，轉身離開。看上去瀟灑又幹脆，沒有絲毫眷念。
微信消息一條一條地跳出來，聞寒時打開看了一眼。
——是安爾。
她給他發了一些工作文件。
聞寒時粗粗看了一下，簡單處理了一下，［回頭我讓法務草擬文件寄給你。］
安爾：［我去你家陪陪奶奶吧？你順便把文件給我就好啦！］
安爾在世家圈的風評極好，溫柔體貼，很會做事，深得上一輩的喜愛。
老太太一個人在家是挺無聊。
可是——
聞寒時思忖片刻，還是拒絕了。
一樣的錯誤，他犯一次就夠了，兩次就很過分了。
安爾看着他拒絕的話，不知道該作何心情纔好。他好像，變了很多。
她的貝齒輕輕地咬了一下脣瓣，眉目現出些許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