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人，還真不愧是父子倆。
親生的。
倪建樹沒注意到林清晚的動作，依舊是那副別人欠了他錢的表情。
“我們家窮，沒有本事，一直都是貧困戶。”說這話的時候，倪建樹是理直氣壯，“因爲窮，十八年前村裏的資助名單就給了我們家，還有另外幾戶人家。當時村長跟我們說，是一個非常有錢的作家在資助我們，他會一直出我兒子上學的學費還有生活費到大學畢業。”
“我怎麼感覺倪建樹語氣看起來不像對一個恩人，而是一個冤大頭呢？”
“＋1，我有同感。”
“他身爲家裏的主要勞動力，窮得理直氣壯我也是服了。”
“這個樣子，不知道還以爲別人欠了他多少錢似的！各位，重申一下，我們農村人可不是這個樣子的，大多數的農村人勤勞又善良，千萬不要以爲農村人都是這種無賴。”
“無賴的氣質已經出來了哈哈哈。”
……
倪建樹正在氣頭上，他沒看水友們的評論，林清晚當然也不會提醒他。
“那個人明明答應我們要給我兒子生活費和學費直到大學畢業，但現在我兒子才十八歲，他已經三個月沒給我們家打生活費了。要是再不打生活費，我連煙都沒得——”
意識到自己一不小心說多了，倪建樹趕緊閉嘴。
“總之，他這人言而無信，我一定要曝光他。”
開播以來，林清晚自以爲已經見過了不少奇葩。她以爲自己已經練平了心態，遇到再奇葩的人她都能無動於衷。
但實際上，她總是能被刷新認知。
小聲的，林清晚悄咪咪的問了下看直播的水友。
“你們說，他是怎麼做到這麼理直氣壯的？”
搞得林清晚都有那麼一瞬間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認知出現了問題。
“他這種不是裝的理直氣壯，是真的理直氣壯，他有一套屬於自己的認知，並且覺得自己做得非常對。”
“默默地爲那個人點個蠟，資助這樣的人也是倒黴。”
“林仙女你小聲沒用，大家都能聽見。”
……
看到這條彈幕的林清晚清了清嗓子，“你說那個作家答應資助你兒子上大學，現在都三個月沒有打生活費了？”
“是啊。”
“那你兒子考上大學了嗎？”
今年十八歲，不正好高考？
提到這個，倪建樹臉色一變。
“沒有。”
林清晚順着他的話說。
“沒考上大學要什麼學費生活費？”
一句話像是踩了倪建樹的痛處，他語氣一下子就上來了。
“學校裏的人都勢利得很，欺負我們家沒錢，就不收我兒子。”他一直就是這麼認爲的，所以這麼說的時候一點都沒覺得有什麼毛病，“學校裏的那些個校長老師收學生只看錢，別人家有錢，就把我兒子擠下去了唄。”
“別什麼不知道的就胡說，高考是人生爲數不多的相對公平的競爭。”
“雖然教育資源是有參差，但錄取是絕對公平的。”
“你說的那種都是幾十年前會發生的事，現在不會有。我發現你的認知能形成一種完整的體系也是厲害，先是農村人風評被害，現在高考風評也被害。”
“學校當然勢利，但不是看錢，而是看分數。”
生怕倪建樹看不明白彈幕，林清晚還抽了幾條讀給他聽。
沒考上就是沒考上，還怪人家學校來了。
倪建樹被懟得無話可說，只好梗着脖子又扯旁的，“沒考上又怎麼樣？沒考上就不需要生活費了？出去打工不要喫？不要住？這些不都是錢？”
林清晚的冷笑聲都重了幾分。
“這不應該是你這個當父親的事嗎？你兒子將來娶媳婦的錢是不是也打算讓人家出？那你兒子生了孩子，是不是要管人家叫爺爺？”
水友們都在笑林清晚懟人功夫見長。
倪寨見自己父親被懟，那一點青年氣也上來了。
他衝到倪寨前面。
“那個作家資助的又不是我一個人，他一共資助了十幾個人。”
林清晚，“這十幾個人都像你一樣嗎？那挺不幸的，他白資助了，浪費金錢和心血。”
倪寨不以爲然。
“他有什麼好浪費的？當作家賺錢多容易！提起筆隨便寫寫字，每個月就有大把的金錢進賬，那錢賺得不跟流水一樣？我之前錢不夠花想找他多拿點錢，結果他託人跟我說他給的錢差不多夠了。我呸！這點錢怎麼夠？我看他就是越有錢越摳門。”
聽他說完，林清晚第一反應就是收回自己剛剛說的話。
剛還說那個作家是白費心血了。
現在看來是真沒白費，養出了個白眼狼。
“人家說資助你，又沒說養你全家。還有什麼叫隨便寫寫字就有大把的錢進賬？你要是覺得當作家隨便寫寫字就有大把的錢進賬，你怎麼不去當作家？”
倪寨，“我父親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幹活那麼辛苦，花點錢怎麼了？”
“你也知道辛苦。”林清晚已經不是第一次感嘆這是親生父子了，“那學習的機會擺在你眼前，你不也沒抓住嗎？”
倪寨實在沒話說，只能甩了句被說了無數遍的話。
“那我不是學習那塊料，我能怎麼辦？”
就在這時，彈幕區忽然冒出來一個人。
“我知道你們說的那個作家是誰，我是他朋友也是他鄰居。你們想知道他的近況嗎？我想我可以帶你們看看。”
多數水友都是關心那個作家的。
無論他資助的人是否值得資助，他資助的初心都是好的。
倪建樹和倪寨也是一喜。
倒不是多關心那個作家怎麼樣了，是隻要找到作家本人，他們就又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錢了。
畢竟他們家一直靠作家資助的錢生活，早就懶散慣了。
現在讓他們辛苦工作去掙錢。
那跟要他們的命有什麼區別？
彈幕區的那個水友和林清晚連線成功後，她一邊拿着手機朝外走，一邊輕聲跟大家說。
“其實，他已經過世了。”
聽到他過世的消息，倪建樹和倪寨反應最大。
“他過世了，那我（兒子）以後怎麼辦？”
水友們看着表情同步的父子倆，恨不得穿過屏幕將這兩人暴打一頓。
這都是些個什麼玩意兒？
直到走到一個小院門前，湯家美打開那把小小的鎖再一推開木門，就是那個資助了十幾個學生，一生清貧的作家生前生活的地方。
“其實他經濟情況變差已經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