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他似乎被名爲委屈的情緒包裹。
他不明白爲什麼。
爲什麼別人的媽媽都愛自己的孩子,唯獨他的媽媽不愛。
是他不夠好嗎?
小虎再堅強,也不過是個13歲的孩子。
這個年紀的孩子最是要強,絕不讓人發現自己一丁點兒的脆弱。
發覺有眼淚從眼角滑落,小虎跟懲罰自己似的狠狠地抹了一把,聲音很大,“你出去!”
夏依柔有點沒反應過來。
小虎大步上前,將夏依柔往後推。
“你出去!趕緊出去!我討厭你,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你不是我媽媽,你不配當我媽媽,因爲你根本就不愛我。”
小虎的力氣是比夏依柔大。
但他不想將夏依柔推倒,所以並沒有用很大的力氣。
水友們看得心酸。
“到底怎麼回事?林仙女你還管不管了?夏依柔這不明擺着欺負人嗎?你要是不管的話我可報警了!這……這應該算是遺棄罪吧?”
“小虎明明是想和自己媽媽在一起的,夏依柔也沒有別的孩子,帶回家不就行了嗎?”
“爸爸呢?爸爸去哪了?”
“跟孩子能有什麼仇?”
“就算是爸爸做錯了事情,孩子是無辜的吧?怎麼還跟孩子斤斤計較上了?”
……
水友們的情緒很激動。
但夏依柔並不打算解釋。
她看着小虎,沒有太多表情,“是你讓你弟弟去騷擾我的吧?”
小虎一頓,隨即鬆了手,負氣似的往回走,一屁股坐在牀上,將臉扭向一邊。
“所以你今天是來找我算賬的是嗎?”
夏依柔往裏走了兩步。
坐在屋裏唯一一個凳子上。
這個凳子比較舊,有一條凳子腿有點短,所以坐上去並不穩。
娘倆一個坐在牀上,一個坐在凳子上。
明明中間只隔着半米多的距離,但卻像是隔着千山萬水。小虎忽然很失落,這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他以後就是沒媽的孩子了。無論他怎麼做,夏依柔都不會認他。
可他。
明明沒做什麼傷天害理,不可饒恕的事情。
就連捉弄她,把她凳子抽走,都沒捨得真的讓她摔地上。
破壞她的口紅,化妝水,要麼是過期的,要麼就是她最不喜歡的色號。
夏依柔並沒有注意到小虎的這些情緒。
她公事公辦的說。
“你和他之間的雙生鏈已經解除,屋裏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撤了吧。他年紀小什麼都不懂,你這麼做,對他以後投胎不利。”
小虎賭氣似的說。
“對他投胎有沒有什麼影響,你在乎嗎?我們過得好不好你在乎嗎?少在這假惺惺的了!”
明明可以好好說的話。
可小虎偏偏就用最難聽的方式說給她聽。
就好像這樣,夏依柔就能多看他一眼,多在乎他一點。
這話是刺耳,夏依柔聽着稍微有一點不舒服,但並沒有小虎想象中的那麼難受。
說出來的話依舊和之前一樣平靜。
“你這樣是在害他。”
小虎在崩潰邊緣徘徊的情緒,最終走向了崩潰那一方。
甚至夏依柔罵他一頓,打他一頓都好。
至少證明她是在乎他的。
而現在,小虎真覺得自己在夏依柔心裏無所謂。
憤怒,委屈,兩種情緒在小虎的心中交織摻雜,他一時都說不出來鼻尖和胸腔奔涌而出的酸意是什麼。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放聲大哭。
“爲什麼我有你這樣的媽?爲什麼別人家的媽媽都愛自己孩子,唯獨你不愛?你不愛我,也不愛弟弟!”
這些話在小虎心裏憋了很久。
要是換成平時,他肯定不會說。
但現在一旦開了口子,想說的話跟潮水一般涌出。
“那些小孩都有媽媽,唯獨我沒有。他們欺負我,打我,說我就是個要飯的。他們還說是我媽媽害了我爸爸,說我媽媽是個害人精。我不服氣,就跟他們打架。他們人多,年紀又大,我打不贏,還被罰了不許喫晚飯。”
話還沒說完。
小虎已是泣不成聲。
不是他習慣性隱忍的哭,而是放聲大哭,似乎要將這麼長時間以來受到的委屈全部宣泄。
“我好不容易攢夠了錢來看你,你卻不要我……”
小虎嚎啕大哭。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得嗓子都啞了。
但夏依柔依舊沉默不語。
“臥槽臥槽臥槽,心疼死了!夏依柔要不要這麼狠心?這麼懂事的孩子爲什麼不帶回家?不是我兒子我都想帶回家了,你是怎麼忍心把你親兒子丟在外面的?”
“孩子跟我回去吧,我當你媽媽。”
“可以領養嗎?領養需要什麼樣的條件?我是真的生氣了!林仙女直播到現在我都沒這麼生氣過,夏依柔到底是怎麼回事?爲什麼這麼對自己兒子?”
“既然不願意養,爲什麼還要生?生孩子幹什麼?圖快活嗎?”
“不是所有女人都能決定自己是否能生孩子。”
“你什麼意思?女人爲什麼不能決定自己是否生孩子?少找這種狗都不信的藉口!不負責任就是不負責任。夏依柔最好有個能說服我們的藉口。”
……
滿屏的指責,夏依柔絲毫不爲所動。
她接受過更多的指責。
那段黑暗的日子,她被無數雙眼睛盯着,從頭到腳,一寸不落的審視。
只要她有那麼一點點不完美的地方,都能被別人“細心”挖出來一羣人聚在一起討論,將不完美放大,抱着最大的惡意去看待。
她很委屈,但沒人聽得進去她說話。
其實她不太明白。
爲什麼她是弱勢的時候,輿論對她不公平。
如今她不是弱勢了,輿論依舊對她不公平。
沉默許久的林清晚終於說話。
她似乎絲毫沒有責任夏依柔的意思,相反很尊重她的意見。
“需要放給他們看嗎?”
夏依柔沒有猶豫,啞着聲音說,“好。”
但現在猶豫的是林清晚。
她再次叮囑。
“你想好了,如果被別人知道,又是一輪的指指點點,你好不容易有現在的生活。”
夏依柔苦笑一聲。
“那麼多的傷害都過來了,何必在乎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