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這漠北之地。”
一語落下，司徒亦順着兒子的目光望去，一道道身影，在狂沙之下，依舊如同蒼松般佇立，巍然不動，以自身肉軀，築起一道牆。
這一幕，的確震撼人心。
“他們有父母，也有妻兒……”
“放着安穩的日子不過，爲何要來到這苦寒之地，而且，隨時都有可能爆發戰爭，血灑沙場甚至爲之喪命。”
呂中原目視遠處輕言一語，似在說給司徒亦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隨之，收回目光，搖頭一笑。
“這一點，世家中人是不會明白的。”
就算父親親口所說已經臣服，不過還是爲了尋找自己而已。
究其緣由，恐怕是怕斷了司徒家的香火。
他本就出自世家，對於世家一直秉持的理念，再清楚不過。
一切皆是家族至上。
也就是因爲如此理念，才讓呂中原決定脫離世家，女友的死，便是點燃他心中這個決策最後的導火索。
“回去吧，照顧好我母親，告訴她我平安無事，讓她……不要掛念。”
呂中原再次轉身，溼紅的雙眼，淚光涌動，極力控制着流下。
這些年，每日每夜，他何嘗不是萬分的掛念自己的母親。
“你就算再恨我，難道就忍心讓你母親日夜思念你，哭瞎雙眼？百事孝爲先，難道你不知道！？”
司徒亦一聲嘶吼，忍不住動了怒。
在他看來，兒子不辭而別，這便是不孝。
“百事孝爲先……”
呂中原昂首望天，一聲呢喃，滾燙的淚水終究滑落。
這麼多年，他恪盡職守，無愧於天地，唯一虧欠的，就是母親。
人生在世，不孝有三。
這“不孝”二字，他的確揹負了。
百事孝爲先，可萬事國爲重，自古忠孝兩難全。
沒有百萬“不孝子”鎮守邊疆，何來億萬人民安穩的生活。
沒有強盛的國力，何來尊嚴？
家弱被欺，國弱則民賤！
……
呂中原迎着狂風，邁動腳步。
“我都已經選擇加入誅神殿了，你還要我怎樣！就因爲當年沒有選擇出手，你就懷恨至今？！”
“就算你他媽的連姓都改了，體內流着的，依舊是司徒家的血！你這輩子，都是我司徒亦的兒子！生是司徒家的人，死是司徒家的鬼！改變不了！”
眼見兒子離去，司徒亦徹底暴怒。
他之所以臣服，皆是爲了兒子，若是兒子不肯原諒自己，這臣服，有何意義。
這句嘶吼，讓呂中原再次停下腳步。
他並非心中怨恨，而是因爲父親的理念，依舊是沒有改變。
更爲自己來自私心自用的世家，而羞愧。
生是世家人，死是世家鬼。
這句話，讓一向沉穩的他，徹底失去了理智。
唰——！
誅神刀瞬間出鞘，刀光劃過，漫天狂沙被一分爲二，如同一道“傷口”，隨之恢復如初。
“我的名字，叫呂中原。”
一語落下，反手一刀，對着自己的心臟，猛然刺下……
“呂呆子，臥槽！！”
盛虎一聲驚呼，豈會想到遠處會突然發生這一幕。
父子之間說話而已，這個呆子，竟然要自殺。
幾人皆是震驚不已，直接爆衝而去。
若說最爲震驚的，自然是司徒亦，此刻，目眥欲裂，腳下猛然發力，掌心真氣涌動對着誅神刀直接轟出。
然而，呂中原如今擁有着帝境九品級的修爲，這一刀，全力爆發毫不留情，顯然是抱着必死之心。
世家宗門皆爲敵。
堂堂華中安國使，來自世家，還是世家之子，今後，還如何馭兵殺敵。
“不！！”
司徒亦一掌轟出，眼看來不及，雙目血紅一聲嘶吼。
噹——！
一聲金屬碰撞之聲驟然響起。
一道勁力快如掣電，直接將呂中原手中誅神刀擊飛。
嗡……
一聲刀鳴，誅神刀在空中揮舞數圈，最後直插沙塵之中。
緊接着，一襲白衣獵獵作響，夜北閃身而至，臉上難掩怒意。
豈能想到，一向沉穩的呂中原，竟然會做出如此過激的舉動。
“殿中條令第七條是什麼？”
夜北強壓着心中怒火，冷冷開口。
在殿中，軍令如山，是這幾人的殿主，在殿外，便是大哥。
呂中原這一刀，明顯是抱着必死之心，怎能讓夜北這個當大哥的不怒。
“戰場殺敵，永不退縮……”
呂中原應聲回道。
“繼續說！”
一聲怒喝，讓身旁幾人都爲之一抖，很顯然，大哥是真的動怒了。
“身爲殿中將士，戰場殺敵，永不退縮，要死就死在戰場上。”
呂中原筆直站立，一聲暴喝。
狂風呼嘯，一時間，無人開口。
夜北凜冽目光凝視着呂中原。
這個最沉穩，讓他最喜歡帶在身邊之人。
“我不管是出身何處，世家也好，宗門也好，我只知道，你是華中安國使，肩負着守衛中原大地的職責！”
“麾下有百萬將士爲你拼命，身邊，有兄弟爲你擋刀。”
“要死，你就給我死在戰場之上。”
“要麼，你就給我滾蛋！”
一語落下，夜北攜怒而去。
“你們幾個回來，他要死，就讓他死。”
緊接着一語飄來。
幾人面面相覷，又望向呂中原，眼神之中難掩擔憂之色。
“大哥動怒就動怒，這話，也太過了些。”
盛虎不免輕聲一語。
“走。”
孤敗天率先一步，朝着大殿走去。
餘下之人無奈跟上，臨走時，盛虎回頭看向呂中原，叮囑道：“呆子，可別再做傻事。”
一語落下，一步三回頭的離去。
“大哥話太重了。”
回去路上，盛虎依舊搖頭嘆息。
“你這傢伙，捱了這麼多軍棍，皆是白挨。”
孤敗天邁步向前，開口一語。
“一個人若是想死，誰都攔不住。”
“大哥今日出手救下呂中原，難道能時時刻刻守在他身邊？”
“話雖然重，但，唯有這樣，才能讓呂中原徹底放下自戕之心。”
……
事實上，的確如此。
此刻，呂中原雙拳緊握，移步向前，猛然抽出誅神刀，收刀入鞘，臉上重歸平靜，轉身離去。
轟！！
一聲驚雷，突兀般響起，震徹漠北三千里。
緊接着，一聲沉喝聲傳來。
“誅神殿將士，司徒亦！”
“參見華中安國使！”
呂中原徒然止步，猛然轉身，只見一道身軀單膝跪地，在這沙塵之中。
淚水根本止不住的滑落。
一個閃身而至，將父親扶起。
望着眼前的兒子，司徒亦老淚縱橫。
“從今往後，你我父子二人，並肩前行永不退縮，要死，就死在戰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