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唯有謝縉奕跟江塵纖膽戰心驚,劍君的想法他們摸不透,只能見機行事。

    江塵纖默默看着跟前的兩人,愈發懷疑他們兩個人的關係。

    先前在魔域時他便察覺兩人過分曖昧,如今雲諫的眼裏更是隻有盛懷昭一個人,就連今日他來找這兩人談話,都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才見到雲諫。

    他知道有不少魔修以雙修入門,與伴侶生死共存。

    但……雲諫與盛懷昭身上並無雙修道侶該有的羈絆,而且雲諫還有離魂症。

    若他眼下愛盛懷昭要死要活,那他的另一個人格呢?

    江塵纖是愈發看不懂了。

    強烈的倦怠感覺令雲諫恍然難安,他下意識剋制眼下的睏倦,內心卻越發惘然。

    懷昭知道的,自己入夜會變成另一個人。

    “雲諫?”

    盛懷昭的聲音輕落在耳際,打斷他漸漸陰沉的思緒,雲諫恍若回神:“嗯?”

    “喫這個。”盛懷昭把眼前的甜湯輕推到雲諫跟前,夜幕降臨,小哭包也該下線了。

    但他無法確定這個切換過程是否一定要經過入睡,便只能用現在這種拙劣的技巧試探。

    若是冰山,他便不會接這碗甜湯。

    雲諫眼睫輕斂,與盛懷昭對視着,那雙黑瞳醞釀出他從未見過的暗色,卻在警惕將起時輕輕彎起。

    他說:“好。”

    “喫飽了,去放河燈。”劍君放下玉箸,看着桌上四個都已經停下筷子的人,“走吧。”

    先前小哭包還有些拘謹,怕盛懷昭介意外人的眼光,只會偷偷揪他的衣領,但現在卻是緊緊包裹着他的手,像是怕鬆開了就握不住一般。

    他果然有異樣。

    雲諫牽着的手微微一頓,他回頭,便迎上了盛懷昭如晨星般漂亮的眼睛。

    他聽見自己胸膛裏的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

    即便雜念新生,還是會在恍惚一瞬爲之心動。

    雲諫眼尾稍揚,露出清淺溫柔的笑容:“怎麼了?”

    盛懷昭垂下視線,看着兩人緊握的手,很輕地用指腹摸索他的掌骨:“若你不想,便不去了?”

    這個“不去”爲的是什麼,兩人皆是清楚,卻誰也沒有說破。

    “畢竟是爲江少主的妹妹祈福,”雲諫挽脣,藏在另一側不讓盛懷昭的看到的手細微地顫抖着,話卻很體面,“還是去吧。”

    系統觀察很久:小哭包這到底是要不要下線啊,我看他挺精神的。

    盛懷昭沉默着,由雲諫牽着在人來人往中前行。

    河邊燈火輝煌,圍在岸邊的冕安城民和諧友善,看到江塵纖時紛紛低頭行禮,江少主不擺架子,安然回禮。

    四周喧囂熱鬧,劍君帶着兩個弟子走走停停,顯然樂在其中。

    他取了一盞燈,在河岸碰到一個揪着裙子擔驚受怕的小姑娘,劍君便傾身而至:“扶着我吧。”

    小姑娘眼睛圓溜溜的,像兩顆漂亮的黑葡萄:“謝謝大哥哥。”

    劍君輕笑,由她抓着自己的袖子緩緩蹲下身,把漂亮的花燈放到水面。

    “你爲何而祈福呀?”他問。

    “爲江小姐,也爲冕安。”小姑娘看着河燈飄遠,退回安全的距離,雙手合十,“聽孃親說我們這兒的天破了個大口子,劍君爺爺廢了好大勁兒才補回去,不讓妖怪拋出來。”

    小姑娘嗓音有些顫抖:“希望劍君爺爺能把天補好,不要讓爹爹孃親擔驚受怕。”

    雖然清楚冕安因魔域大開一事滋生不少謠言,但江塵纖一行人畢竟離市井太遠,到底是不清楚普通百姓有多惶恐不安。

    連如此稚嫩的孩童都知道放燈祈福,江塵纖自責不已。

    “沒關係。”劍君輕輕給她送了朵桃花髮簪,“劍君爺爺很厲害,一定能保護好冕安的。”

    “謝謝大哥哥!”小女孩糯聲糯氣地接過髮簪,小圓臉上的憂愁瞬間散去,“只要心誠,願望就一定會實現的,我希望江小姐早日甦醒。”

    劍君輕笑,也將手裏的燈放入水中,回頭看着身後的人:“你們也來。”

    “懷昭。”

    一盞漂亮的蓮花河燈被捧到眼前,盛懷昭隨之便聽到雲諫低淺的鼓動:“我們也去放燈吧。”

    “你去吧,我們放一個就好了。”盛懷昭輕輕鬆開他的手,站在原地。

    失落輕覆在眼尾,雲諫輕巧地點頭回首,帶着蓮花燈到岸邊。

    夜間的河面像是倒映的天幕,那襲身影彷彿就在眼前陷入黑暗,盛懷昭不自覺收緊了手心。

    ……他在擔心什麼,又想逃避什麼。

    雲諫在河邊站了一會兒,似在河燈內放小紙條,片刻纔將燈放出去。

    盛懷昭下定決心要將人待會偏殿,卻見雲諫起身時腳步一晃。

    周邊有人驚呼出聲,他瞬間上前拽住雲諫的手腕:“怎麼了?很不舒服嗎?”

    “沒事。”雲諫臉色漸白,薄脣抿緊,被握緊的手稍稍回掙。

    盛懷昭察覺異端,迅速掰開他的指尖。

    掌心血肉模糊。

    爲了強撐着不入睡,雲諫竟然悄悄地把手心劃破。

    盛懷昭擡頭,跟前的人卻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彷彿又想勾出溫軟的笑容了事。

    “你不必……”

    “懷昭。”雲諫輕聲打斷他的話,“若我說,河燈上我許的願與冕安江氏無關,只是單純地希望我與你長相廝守,你會厭我自私嗎?”

    盛懷昭只覺得心臟像是憑空被攥住,細密的疼在此蔓延。

    “不會。”他垂眸啞聲,“我怎麼會。”

    “若是這樣,我……”

    “啊——”

    話到一半,一身是傷的戰敖從天而降。

    飛揚的塵土激盪出驚慌,人羣紛亂退讓,謝縉奕下意識守在淮御劍君跟江塵纖跟前。

    盛懷昭與雲諫的對話無疾而終。

    “怎麼回事?”江塵纖眸色凜然,看着追趕而來的衆護衛。

    戰敖捂着胸口,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慢吞吞地吐出一口血:“是,是引麓薛氏……”

    江塵纖眸色一蹙,引麓薛氏素來與江氏不對盤,又怎麼會在這個時候來冕安?

    雲諫下意識輕握住盛懷昭的手,嗓音喑啞倦怠,卻依舊帶着陰沉:“來者不善。”

    盛懷昭也猜到了,畢竟沒有哪家貴公子登門拜訪能把人家的保安打倒在地的。

    他回神側眸,劍君仰頭看着冕安的上空,神色稍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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