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薄情贅婿 >第979章 治療把握五五開
    “如此看來,你小舅也算一個孝子。”

    “小舅年輕時欠了債,躲到農村,後來家人幫他還的錢。他現在快50歲了,喜歡喝酒,覺得以前不懂事,自己沒辦法。這些天,他也焦急,夢了很多次病牀上的姥娘。”小夥子微微點了點頭,看得出來,他也理解小舅的心思。

    “先生,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小夥子剛準備開口,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看着李睿問道。

    李睿點了點頭,說道:“你放心,我說的都是真的,如果我救不了你姥娘,甘願以命抵命。”

    小夥子搖了搖頭,說道:“你是救人的,怎麼能讓你抵命,如果救不了,說明劫數已到,我們誰也不怨。”

    李睿笑道:“要相信我。”

    “嗯。”小夥子再次點頭,繼續說道:“做腰穿那天,姥娘意外地安靜下來。麻醉針扎進她脊柱時,她喊了幾聲老天爺,然後就不再做聲,眨着眼皮,眼睛黑洞洞的。過去的幾十年,姥娘一直這樣隱忍沉默。聽到姥娘在病牀上手舞足蹈、大聲唱歌,我媽哭起來,說讓她唱吧,讓她唱,她太壓抑了。”

    兩根菸很快抽完了,李睿又點了一根,安靜地聽着他訴說。

    “她出生自農村的醫生家庭,女孩子被要求不能出門,不能讀書,只能在家納鞋底,做活兒。上過幾個月夜校,姥娘就作爲隨軍家屬到了臨省小城,在洗衣膏廠做了十幾年女工。姥爺當時工作忙,姥娘下了夜班,回家和泥打炭,照料四個孩子。”小夥子不由得回憶起從前,面露悲傷,“姥娘跟我說,她只跟姥爺紅過一次臉。那次,她在牀頭做針線,吵到姥爺睡覺,姥爺爬起來罵了句髒話。姥娘跟他說,你可以打我,但不能侮辱我。後來,姥爺走了,沒兩年大舅患口癌也走了。大舅是最有出息的,可那時候才三十多歲,姥娘哭到掐人中才醒過來。她一個人把家撐下來,現在每個月提醒我媽去銀行,幫她把退休金存進存摺,爲了後代能多領一年是一年。”

    大片大片的雪花,從昏暗的天空中紛紛揚地飄落下來。

    房頂上積起了一層厚雪,站在高樓的平頂上望出去,就像連綿起伏的雪山。

    “在我的成長裏,直系祖輩只有姥娘一個。我爸媽以前上班忙,常把我放在姥孃家。跟我媽不一樣,她性格溫和,總抿着嘴,彎着眼睛衝我們笑。學前班那年,我參加講故事比賽,得了個倒數,全家人圍着我不停地問。我快哭了,姥娘坐在圓桌另一邊緩緩說,咱們不問了,孩子累了,冰箱裏有飲料,去喝吧。”

    似乎覺得自己扯遠了,小夥子收拾了一下情緒,尷尬道:“不好意思,說着說着就跑偏了,我姥娘真的給了很多美好的回憶,所以才......”

    李睿搖了搖頭,說道:“沒有,聽到你說這些,我很感動。”

    “其實,你比我幸運,我從小就沒有父母,只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姐姐相依爲命,聽你說你從前的往事,我感到很幸福。”李睿黯然道。

    “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

    “沒什麼,這都是過去了。”李睿笑道,“你繼續。”

    “後來我去外地讀大學,每次走之前,姥娘都給我錢。年紀越大給得越多,她晃悠悠地站起來,從褲兜裏掏一串鑰匙,打開她屋裏的立櫃。從小我就覺得那個立櫃特別神祕,一定是有重要事情,她纔會打開。後來有一回,我貼在她身後往裏瞅過幾眼——原來裏面就一些舊衣物,幾張存摺,破鐵盒子,一些紙鈔。”

    風,刮的很急,雪花像扯破了的棉絮一樣在空中飛舞。

    “這幾年,我一離家,她就哭,隔着門說一句,到了給家裏來個電話。可好幾年前,家裏的座機早就停了。她一直把我送到樓梯口,看着我離開。”

    小夥兒終於從會議中走出來,繼續說道:“在過去的十多天裏,我總在反覆想:如果早點住院,如果早點服用特效藥,如果轉進呼吸科……她的病情會不會不至於如此?”

    “查出雙肺感染的那晚,二舅在回家路上跟表哥說,不是他不想送,是他沒路子,怕送不進去。二舅是個老實的中年人,在單位裏當了三十年普通職工,五十多歲了,有時跟同事打電話還會臉紅結巴。那一晚,我不斷在網上問診,掛了北京幾家醫院的號,又託朋友找醫生諮詢,得到的答案如出一轍:不去醫院的話,最多在家裏挺一週。我把問診截圖全部發到羣裏,夜裏,小舅終於決定託託關係。他輾轉找到一位同事的老同學,對方在醫院裏有職務,給留了一張牀。”

    “那後來,怎麼又決定回滬上呢?”李睿問道。

    “唉,這個病,全世界都是頭一次遇到,幽州大大小小的醫院,都束手無策。”小夥子說道,“面對陌生的、有氣直挺挺地吹進呼吸道的機器,姥娘很抗拒。透明面罩勒得她原本水腫的眼睛更加腫脹,每隔幾分鐘,她就伸手拽面罩,張圓了嘴角,摘下來,給我摘下來。我媽當即就有點後悔,把老人送進醫院受罪是不是錯了。我握住姥娘瘦得只剩骨和皮的手腕,心想,讓她這麼痛苦地活着,她願意嗎?”

    “那一晚,姥娘和我們誰都沒睡。她整晚在掙扎着想掙脫呼吸機,我們輪換着看管她。深夜,醫院的走廊裏,只能聽到心電監測儀嘀嘀的報警聲,和姥孃的呻吟。舅舅們和表哥一根接一根地抽菸,我媽裹了兩層羽絨服,踱來踱去,還是覺得冷。後來小舅纔跟我說,他怕了。那段時間,在他認識的人中,去世的就有四個。其中有他發小的父親,感染後輸了幾天液不見好轉,醫生要求轉院,但其他醫院也都不收治,後來在途中走了,就在姥娘住院當晚。”

    這時,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擡頭問道:“先生,這病不是滬上傳播出來的嗎,爲什麼,全世界都在流傳?”

    李睿嘆了口氣,說道:“這種病毒是人工研製的,它的傳播速度很快,可以依靠空氣傳播,而且在空氣中的存活時間很長。你看到外面的寒風了嗎?只要把含有病毒的藥劑灑在空中,不需半天,就可以傳遍半個天朝。”

    “到底是哪個殺千刀的,他爲什麼要害人!”

    “亂中取利,你覺得誰最有可能呢?”

    小夥子搖了搖頭,說道:“我就是一個平頭老百姓,哪知道這些。”

    李睿也不說話,繼續聽着他說道。

    “這半個月的護理,對全家人的意志都是一種消磨。小舅已經很多天沒去過單位了,二舅和表哥白天也幾乎用來補覺。我的生活秩序完全被打破,年假已經用完,跟領導請假時,耳根發燙。”小夥說道,“這幾年,姥娘總說,她希望自己仍然可以爲這個家做出貢獻。甲狀腺功能減退後,她有時一個小瓷碗盛的飯能喫兩頓。她從來不說自己不舒服,不想去醫院,不想做檢查,怕麻煩兒女。腿疼、乏力起來,就挪到抽屜旁,喫幾片去疼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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