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顧婉她們出宮的日子。自從公主回宮之後，這是她們第一次去安平公主府上拜訪。
對於顧婉來說，她高興的自然是能夠與尚凌相見，這一天她已經期盼了一個月。
白清憐帶着她來到一條小河旁邊，然後就瀟灑離去。
此刻已是春暮，天氣漸暖。河水有節奏地流動着，微風慢慢地吹着，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顧婉一身鵝黃色的衣裙，襯得人更加嬌羞可愛。
她此刻正站在橋的一邊，看着橋的另一邊，那個熟悉的面孔，那個熟悉的人。
他一襲青衫，依舊是那麼的儒雅。
顧婉對着河的對岸，揮了揮手，對方回饋給她一個笑容。兩人一同走上橋，在這座橋的最高點相遇。
“婉兒，在宮裏這段日子，沒有人欺負你吧？”
“有啊，不過是少數人，大部分人還是對我很好的。我已經長大了。應該要學着自己去處理事情，凌哥哥不用擔心我。”
“好，不擔心你，婉兒是最勇敢的。”尚凌笑着說道，雙眼彎成了秋月。
兩人並肩走在小路上，忽然前面出現一隻大狗。大狗很兇，顧婉害怕得躲到了尚凌的背後。
“你往後退一點。”尚凌道。
顧婉聽話。
尚凌彎腰撿起一塊石頭，朝着大狗扔去，然後裝出要追趕它的樣子，那個大狗就被嚇跑了。
“還是怕狗？”
“是那隻狗太兇了。”顧婉走上前，說道。
“好，你不膽小。帶你去看看我住的地方，我給你做點兒喫的，不過，你要幫忙。”尚凌道。
“我就不幫忙你能怎麼辦？”顧婉笑道。
“那就我一個人做慢點了，我還能怎麼辦？”尚凌的語氣裏滿是寵溺。
倆人來到了屋子裏，一進門，一隻貓就撲到了尚凌腳下。
“喵嗚——”
“餓了？”顧婉抱起那隻貓，問道。
“還記得你小時候捉貓尾巴的事嗎？差點被貓撓了一個大花臉。”尚凌笑着說道。
“當然記得了，這麼傻的事。”
“你小時候的傻事可不止這一件。”尚凌笑道，拿手敲了敲小貓的頭，之後走進廚房，又道，“我去做飯了，傻小貓。”
“你不是說要我幫忙嗎？”顧婉也跟了進來。
“那你和麪吧。”
顧婉拿出盆開始和麪，不知爲何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做飯的情景。
那時候他們還很小，劉嬸有事和老爺夫人一起出去了。結果尚凌那段時間剛好手受傷了，就只能臨時她做飯。
當時的她還沒有竈臺高，就只能踩着個小板凳做飯。第一次和麪，兩隻手都快陷進去了。第一次擀麪，用了全身的力氣，撅起屁股擀。第一次切面，切完忘了撒麪粉，結果煮出來之後全粘一塊了，兩個小孩怕浪費，還是把外熟裏生的面全吃了。
不一會兒，顧婉這邊面活好了，尚凌也切好了菜。
“生火，敢嗎？”尚凌問道。
“當然敢了，我現在已經不怕火了。”
今天的顧婉確實已經不怕生火了，一套動作做得行雲流水，很是熟練。
“記得你第一次生火的時候，那害怕的樣子，我看着都想幫你把火生了。”
“當時我是很害怕，可我不能一直害怕下去。”顧婉說道。
生活會讓人學會很多東西，有些事情必須去克服。
尚凌一邊炒菜一邊說道：“你知道嗎？我做的第一頓飯，比你的還要難喫。”
顧婉坐在小板凳上，擡頭看着他，笑道：“我怎麼沒有印象？在我印象裏，你做飯一直很好喫。”
“這時候你還很小，或許，你還沒有記憶吧。當時，我做完飯。娘吃了第一口，就笑了，笑着，笑着，她的眼睛裏就流出了眼淚。婉兒，你說你有恨過你的親生父母嗎？”
顧婉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她從小就是孤兒，從小就是在李府長大。劉嬸對她就像母親一樣，尚凌對她也很好。她有時候感覺其實自己很幸運，如果當初她沒有被劉嬸收養，也許她會死在那個下雪天。
可她有時候也會想到自己的父母，她會猜測他們的長相，在夢裏夢到一個模糊的輪廓，她也會怪他們，怪他們爲什麼丟棄自己。
顧婉許久沒有說話。
顧婉驚了，這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
她想到了上次在宴會上看到的場景，尚相兒女雙全，夫妻恩愛，仕途昌達，實在是讓人羨慕，不知他可曾想到過自己過去的妻兒？
“那，他知道嗎？”
“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
時間似乎靜止了，沒有人說話，連那隻貓都不再叫了。
顧婉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勸尚凌原諒嗎，她沒有資格，讓他忘記嗎，她知道不可能。
這種事情，除了自己，無人可幫。
“飯好了！婉兒，拿碗來。”
尚凌這時的喊聲劃破了剛剛的寧靜，這個屋子裏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
顧婉應答了一句，之後就幫忙着把飯菜端了出來。
那件事情，尚凌沒有再提，顧婉也沒有再問，她知道他的脾氣，也懂得他的沉默。
“喵嗚——”
看來小貓喫飽了。
“婉兒，飽了嗎？”尚凌問道。
“喵喵喵！”
尚凌笑了，說道：“傻小貓，我知道了，喵嗚——”
“哈哈哈，凌哥哥這麼大了還學貓叫，不成熟。”
“這叫童心未泯好不好？”
“喵嗚——”一旁的小貓叫道。
“看，它都認同我。”尚凌指了指小貓，說道。
顧婉沒有說話，只是一直在笑。她很開心，真的很開心，哪怕兩人到了不同的地方，依然相信對方，懂得對方。
她多麼希望一直這樣。
——
李芙此刻正在安平公主府上閒逛，兩姐妹隨口說着一些閒事。
“皇姐，你瞭解顧深嗎？”李芙終於把自己想了好久的問題問了出來。
“少年英才，明媚而驕傲，我倒是見過他幾面。”李月隨口道。
“那不知他可有婚約？”
“沒有吧，你怎麼想起問這個了。”
“沒什麼，只是上次看他一表人才，就想着問問。”
李月似乎有所察覺，問道：“你是不是喜歡他？”
“沒有，就是感覺他很優秀，挺，挺好的。”李芙似乎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她的結巴。
“芙兒，你喜歡誰，我管不了，但我希望你知道，皇家的婚姻從來不是簡單的兩情相悅，更是權利的制衡與交換，你不要陷得太深，因爲你的婚姻你做不了主。”李月說道。
這一番話如同當頭棒喝，李芙頓時感覺自己好像剛被澆了一盆冷水。
她忽然想到了安平公主的駙馬。早聽聞駙馬才高八斗，一表人才，與公主那是郎才女貌，珠聯璧合。可是這一次親眼看見，她卻感覺兩人並不般配。
李月骨子裏有一股傲氣，她的整個人是向上的，是昂揚的，就像一朵明豔的牡丹，是那種奪目的美。可駙馬不是，駙馬一看就是一個謙和的人，似乎什麼都不關心，什麼都不在乎，他的世界是穩定的，整個人是包起來的，像是萬花叢中那片藏起來的綠葉，不爭不搶。
或許，婚姻真的不能自己做主吧。可總要試一試的，她從不會不戰而認輸。
——
這一日，尚凌上街買菜，卻碰到了一個他從未想到的人。
此人名叫尚賢，是當朝右相的兒子。沒錯，就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他還有另一個身份，就是和他一樣，是本次一起參加會試的舉人。
當初考試的時候遇到他，尚凌就感慨這世界爲什麼這麼小，這一次在街上居然又遇到他。
看來這世界比他想象的還要小。
“尚兄，考完之後你自我感覺如何？”
“還行。”
“尚兄，你的好兄弟白清憐現在在宮裏可受歡迎了，你知道不？”
“嗯，聽說了。”
“尚兄，我這幾日又做了一篇詩作，不如我們探討探討？”
“改日一定，今天有事。”
尚凌很清楚，這傢伙不但自然熟，話癆，還是喫貨。要是今天答應和他探討詩文，那麼一定會拉自己去飯館，去飯館也就算了，這傢伙還都選那種有名的館子，偏偏愛點招牌菜。尚凌主要是心疼錢，這個是重點。
“我家就在不遠處，不知尚兄可願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