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辛往昔的名字,叫做塗幸。這是他從未見過面的生父,給他取的。
塗幸來自於靈狐族,更確切的說,是五大支族之一的青狐族。
靈狐族,內有大乘期強者坐陣,在塗靈大陸上稱王稱霸,威名甚至遠播海外。
普通族員,皆以‘塗’爲姓氏。唯有王族,纔有資格以‘塗山’爲姓氏。
靈狐族供奉的天狐聖祖,乃是古妖,亦是名副其實的真靈,實力強過真仙。
仙術構築的假境,重現了塗幸覺醒血脈的那天。
他充滿期待,卻很有些忐忑。
但他堅信自己是特別的,因爲他和天狐聖祖一樣,天生就是白狐。
而且,他花費不到十年的時間,就修成了完美的人相,這個速度可謂是遠超同輩。
此時,塗幸還是少年模樣。
人是先天道體,比其他萬靈更易得道。萬靈爲了更好地修行,所以競相模仿人相。
古老祭臺之上,立着數十根直插蒼穹的石柱。
數十人站在祭臺上,外表皆無明顯的獸化特徵,意味着資質還算不錯。而那些資質差的族員,人相會有明顯的獸化特徵。
法陣啓動後,祭臺表面浮現一層白光,然後石柱旋轉着向下沉去,發出令人牙酸的石磨聲。
石柱停下後,震得祭臺微微一顫。
狐狸雕像半蹲在石柱頂端,狐口張開,尾部像是連着一個合攏的花苞。
塗幸咬破指頭,將精血滴入狐狸雕像的口中。
精血流淌下去後,紅光從雕像上冒出,然後如血河般涌向花苞處。
花苞得到灌溉後,接連綻開三片花瓣。
塗幸連連眨了數下眼睛,驚道:“只......只是三尾之資?”
這意味着,僅靠正常的修煉方式,塗幸絕無可能進階至化形期。
他連續咬破其餘手指,將精血一次次地送入狐口。
但花苞毫無變化。
而他的狼狽模樣,卻引來了無數條視線。
一張張笑臉湊了過來,嘴巴一張一合,說着極爲刺耳的話語,雖則內容不同,但意思相近。
最後,所有嘲笑的聲音匯成洪流,匯成一個令他絕望的聲音,直往他耳朵鑽,直往他心頭去:
“你就是個廢物啊。你將來,肯定不會有出息的。”
塗玉作爲塗幸的侍女,此刻就在祭臺下方。
她見塗幸被欺負,實在坐不住了。於是,她青衣飄飄地走上祭臺,攙扶着塗幸離開。
渾渾噩噩間,塗幸來到一座偏殿,排進一列長隊。
塗玉陪在他身旁,黛眉微簇着,臉上掛着心疼的表情。
長隊後邊,有一老嫗模樣的人。
她側着身,悄咪咪地指着塗幸,向後面的一個老翁問道:“我沒看錯吧?那不是小少主嗎?”
老翁眉毛一挑:“看來,他的資質不好啊。”
此處是低階靈血殿,只有資質極差的族員,纔會被安排到這裏來覺醒靈尾。
因爲資質差,所以修來的人相既不完美,也不年輕。
老翁湊上前,附耳說:“你不曉得呀?他的娘,當年是大着肚子回來的。”
他嘖嘖數聲:“可把族長氣了個半死。”
塗幸的外祖父,是青狐族的族長。
“哦?”老嫗酸溜溜地說:“和人生的?怪不得人相修得好。”
塗玉聽到後立刻轉身,俏臉冷如寒霜,用眼神逼停了他們惹厭的碎嘴。
兩者嚇得連忙低頭。
時間悄然過去,塗幸排到了隊伍的首位,面前是一張方形的靈血臺。盛在臺上的靈血,泛着一層暗淡的紅光。
塗玉微微欠身,輕拍了下他的肩膀,柔聲道:“少主,到你了。”
而塗幸一臉茫然。
塗玉輕嘆一聲,伸出素手,在他面前揮了數下。
塗幸這纔回過神來,連忙走上前。
負責覺醒儀式的族員,朝塗幸點點頭,繼而單指衝靈血臺一點,打出一道紅色法決。
塗幸的指甲緊挨掌心,而後劃開一條口子。
靈血接下法決後,當即如潮水般劇烈翻滾,然後數縷血氣升騰而起,在靈血臺的上方,聚成一個血氣旋渦。
塗幸推掌,同時默唸口訣。
通靈精血緩緩飄來,鑽進傷口後,流經四肢百骸。
一條光脈,自塗幸的身後騰飛。
木香瀰漫,熱浪鋪面,清風迴旋,三種異象次第出現。
這代表着,塗幸是三尾之資,有一條木靈尾,兩條假尾。
靈狐族的一身神通,皆要靠靈尾施展,假尾並無大用。
但假尾經外物刺激後,是有機會進階成靈尾的。外物可以是同族的靈血,也可以是屬性相近的異族精血。
覺醒儀式的異象,揭曉了假尾的隱藏屬性。比如塗幸,他的兩條假尾,能進階成火靈尾和風靈尾。
儀式結束後,塗幸躲到了自己的居室內。
門扉被推開,發出吱呀一聲。
走進來的高挑美婦,身穿華服,容貌堪稱絕色。她也有一雙機敏狡黠的棕眸,但更媚,更勾人。
塗幸迎了過來,低聲說:“娘。”
她伸出秀手,輕撫着他的臉龐,寬慰道:
“資質是天生的,沒辦法改變。你看中的傀儡經,娘幫你換來了,修好一門外道,也是不錯的。”
而塗幸的臉上,依舊陰雲密閉。
他咬了咬牙:“爹捨下我們母子倆,到底有什麼苦衷?”
美婦的玉指,輕輕地戳了下塗幸那氣鼓鼓的臉頰。
她眉眼如畫的臉上,溢滿了笑容:“你爹,可是一個大英雄。他御劍的時候,可威風了。”
聽到這答非所問的回答,塗幸只覺心裏好苦。
什麼大英雄?我絕不會學他,做個爛好人!
美婦接着道:“娘還會幫你,換來一瓶赤狐族的靈血,說不定能讓你的假尾,進階至火靈尾呢。”
“太好了!”塗幸雙眸明亮起來:“可靈血那麼寶貴,娘要用什麼來換?”
美婦抿了下紅脣:“按照族規,我若答應,在坐化後獻出一身靈血的話,便能提前換些好處。”
靈血臺內的靈血,由族員所奉獻,所以靈血能代代相傳。
塗幸滿臉震驚,慌張地抱住孃親:
“我......我不要靈血了,我只要娘,好好的。”
美婦嘆了一聲:“阿幸,娘還能陪你幾百年呢,又不是馬上就要........”
她頓了頓,才道:“何況,將靈血獻給我族,本就是件很光榮的事啊。”
塗幸說不出話來,但還是乖巧的嗯了一聲。
假境中的景象迅速變化,勾勒出一幕夜景。
銀月滿盈,高懸夜空。
囚魔海的海面,海水此起彼伏。
異變突生!
一點極幽極深的黑芒,自銀月的中心驀地出現,然後漲成一個黑圈。
黑圈上下左右的晃動一陣,如同銀月生出了瞳孔!
滾滾魔氣從瞳孔涌出,翻滾一陣後,凝合成無數根粗細不一的黑臂,如樹枝般縱橫交錯。
最爲龐大的兩根黑臂,緩緩攤開手掌,兩顆星辰從中飄出。
赤星和銀星,都會飛!
夜幕中的一柄星勺,由七顆亮星組成,它的勺口指向一顆極星。
而黑手放出的赤星銀星,似是有着極強的吸力一般,竟將星勺拉扯過來。
最終,九顆星辰排成田字型,挪移到極星的正下方。
極星驀地吐出璀璨星光,將那九顆星辰依次相連。
星光如在揮墨,書寫出一個龐大無比、星光熠熠的‘古’字。
奇異星相現世後,瑩白星光和漆黑魔氣一同傾瀉下來。
神話般的一幕出現了。
囚魔海的上空,星光似遵循着某種規律,漸漸構築成一個龐大的白骨頭顱,魔氣則如血肉般填充進去。
攝魂的魔音響起,恐怖的黑顱魔窟赫然出現,那兩個黑洞洞的眼窩,便是入口。
再看銀月,那如樹枝般交錯的黑臂,忽而消失不見,下一刻,竟全部瞬移至魔窟內。
魔音攝魂,魔窟墜海。
這奇異星相,名爲十星化古。
是夜,與魔有緣之人,能見到魔窟內的萬臂魔丸,有機會成爲魔瞳宿主。
魔瞳,有着駕馭天地的偉力,能撫平心中之憾,卻也是伴隨一生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