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精細的人，一眼就發現兒子精神狀態不對，於是把他拉到一邊坐下，問：“兒子，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李天雷支吾了一陣，問：“爸，你說族長跟方項是不是在溫水煮咱們？”
李克面容變得嚴肅起來，仔細問了陳大龍都說過什麼。
李天雷在外人面前桀驁不馴，但父親面前卻極老實，一五一十都說了。
李克眉頭深鎖，反問：“兒子，如果方項那晚不出手，咱們部族會怎樣？”
李天雷說：“你說過你當時受傷不輕，頂多能拼掉三頭血鼯，所以……我們會被滅族。”
李克點頭：“所以就算郭沉要求我們爲奴爲僕，似乎也沒不妥吧？”
李天雷一拍腦袋：“爸，我明白了！”
“不。”李克搖頭，“你還不明白。”
“我明白。”李天雷搶着說，“我們全族的命都是方項給的，他想要我們怎樣，我們就應該怎樣，可他並沒那樣做，所以……”
李克依然搖頭：“兒子，就算是甘心爲奴的人，苦日子過得久了，心性也會變。”
李天雷一臉疑惑：“爸，你到底想說什麼？”
李克低聲說：“我明白這道理，郭沉也明白。他既想壯大部族，又不想留下隱患，所以纔會像現在這樣善待我們。這是大格局的人才有的手段。你看吧，將來古崖部族還會壯大，而後來者如果能像我們一樣真誠投靠，一定也能得到極好的待遇。兒子，我們部族註定是要衰落的，註定是要投向別人的，與其投靠小家子氣的人，不如投向有大格局的人。而我們也不必看輕自己，應該明白，他們想壯大部族，也必須依靠我們的力量。我們是合作關係。”
李天雷點頭：“爸，這回我真明白了。反正咱們不能起內訌，那隻對外人有利。”
李克緩緩點頭：“陳安眼看崖山做大，當然會擔心害怕，所以纔會讓陳大龍來挑撥。如果我們上了當和郭沉搞內訌，最後得利的就是他們。”
李天雷忿忿地說：“這小子，虧我還當他是個人，原來在算計咱們！”
李克又仔細給他講了講其中利害，李天雷深以爲然。
他這才笑笑，打發兒子去忙自己的事。
看着兒子高大的背影，他含笑的眼中卻流露出一抹無奈。
兒啊，如果你不是個沒有心機的莽夫，爸又何嘗甘心居於人下？
沒有人願意成爲別人的附庸，強大的進化者更不願。
雖然大勢已去，但既然崖山部族給了他機會，他自然可以藉機東山再起。謀掉整個崖山部族，對他來說也並不是多難的事。
只是……就算東山再起了又如何？就算奪得了崖山又如何？
自己終究沒有一個理想的繼承人，費盡心機的結果，只能是爲他人做嫁衣。
兒子沒有能力掌管部族，自己死後，再大的部族也是別人的。
那還奪個什麼勁兒？
李克並不是個多麼善良正直的人，但他是個精明人。他知道野心不但是毫無意義，還會給兒子帶來災難。
他不由自嘲地一笑，在心裏唸叨：
老陳，我這邊是兒子不行，你那邊是老子不行啊！
想到郭沉與方項這對雖無血脈，但關係密切的師徒，他不由心生感嘆：爲什麼上天沒讓我遇到這樣的好弟子？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太精明瞭。像自己這麼精明的人，總喜歡對人算計來去，就算有機會得到方項這樣的人，肯定也收不到他的心。
“人與人之間都是相互的啊！”他輕聲自語。
清泉部落裏，陳大龍聽父親學完三家族長相談的內容後，緊鎖眉頭。
“你覺得沒戲？”陳安問。
陳大龍點頭：“李天雷過去還有一股桀驁氣，但現在就只剩下傻氣了。靠他成不了事，而李克又太精明……”
“那怎麼辦？”陳安急了，“李家父子真要死心塌地跟了郭沉，那咱們可就危險了！”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讓他們內鬥，如果不成，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陳大龍說。
其後一連十多天，風平浪靜。
方項原來只是跟郭沉對打，李克來了之後，他又請李克給他當起了培練。
他爲的是熟悉不同的打法風格，以快速提高自己的實戰能力。
李克平時除了陪他對打，還教他矛術，其中主要是投擲的技巧。
這個時代最缺少的就是遠攻的力量，弓箭雖能及遠，但威力並不算大。
但鐵矛就不同了，這種份量感十足的武器經力量強大的進化者擲出後，威力簡直不要太驚人。
當然，前提是得有準頭。
在李克的傾囊相授之下，方項很快找到了竅門，十次裏有六七次能命中目標。
李克誇了他一頓，說他現在缺少的只是練習次數，多練自然熟能生巧，百發百中。
這天正在練習，陳安父子又來拜訪了。
這次兩父子帶來了一個壞消息——他們在幾公里外的山中發現了異獸羣的蹤跡。
各種跡象顯示，這是一羣黑蠻，數量可能有二十多隻。
這麼大一羣黑蠻，對任何部族來說都是極大的威脅，如果放任不管，萬一它們摸了過來，不論是古崖還是清泉，都可能會重蹈古木部族的覆轍。
所以最穩妥的做法，就是趁它們還沒注意到這邊，就先給它們來個突然襲擊，合兩族之力將這羣黑蠻殲滅。
兩個部族的成年戰士加在一起足有五十多人，再加上四位進化者和李天雷這個天生神力的勇士，如果是偷襲的話，消滅這羣黑蠻完全不在話下。
郭沉、方項、李克和陳安四人商議再三，最後決定主動出擊。
攻擊總比防禦更佔優勢，外出擊敵總比守家激戰損失更小。
黑蠻的習慣是晚睡晚起，所以兩族議定明天天不亮就一道出發，趁黑蠻熟睡未醒，給它們來個一鍋端。
諸人各自回去準備時，李天雷問李克：“爸，陳大龍挑撥的事，不和族長他們說嗎？”
“這種事沒憑沒據的，不好說。”李克說。
李天雷不疑有他，哦了一聲就忙自己的去了。
李克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在心裏盤算。
他左思右想，最終確定自己的推算不會有錯，於是淡淡一笑。
老陳啊，你別怪我。
統一內部的不二法門，永遠是製造外部的敵人。先有同仇敵愾，再有相親相愛。
你這麼積極地送上門，那我就坐享其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