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傷病放在方項的時代，差不多都是小到不能再小的病，除骨折和肺炎外，其他的用家庭醫藥箱幾乎就都能處理。
但放在末世的荒原中，這些病就成了足以要人性命的可怕魔鬼。
因爲並不涉及太過高深的醫學知識，所以對方項來說，丘成傑的醫術並不難學。這種程度的醫術理論體系並不複雜，但需要大量的臨牀經驗積累，所以這幾個月的時間，他其實大多花在了臨牀實操上。
丘成傑對他的學習成績大感滿意，欣慰不已，幾次暗示想讓他留下，自己會將南華部族交給他，但方項一直沒回應。
所以這天他乾脆明示了。
“我就你這麼一個學生。”丘成傑說，“我很中意你。留下吧，我扶你走一段，然後就把族長的位子交給你。”
方項沉默了一陣，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沉默並不是思考接與不接，而是有些不忍心讓這位對自己像家人一樣的老人失望。
“您相信人類的文明已經全部毀滅了嗎？”他問。
轉移話題本身就是一種拒絕，丘成傑立刻就明白了。雖然遺憾，但他卻並不會因此而對方項有所保留。
他出生時大崩滅剛發生兩年，但對他來說，自己記事起所見的世界就已經是崩滅的末世。對於人類輝煌的文明，他雖有耳聞但卻未能眼見，所以總是覺得有一層朦朧的隔膜。
但方項不同。他就是那個時代的人。對他來說，那個時代纔是他熟悉的世界。
“你打算去尋找？”丘成傑問。
方項點頭，簡單說了絕嶺行腳商的事。
丘成傑臉上也露出了期待的神色，點頭說：“如果我再年輕些，可能也會像你一樣跋涉向遠，去尋找那些有可能殘存於世的文明遺蹟。”
然後他關切地叮囑：“但末世荒原中充滿了危險，可能還有一些我們無法理解的怪物存在。你要小心。”
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自己不會讓一個小小南華牽住方項的腳步。
廣闊天地，你想去看看那就去看看吧。但一定不要大意。
這個世界，已經不是你熟悉的那個世界了。
方項點了點頭，問：“關於大崩滅，您可以跟我說說了吧？”
丘成傑猶豫了片刻，說：“其實我知道的也並不多……”
他慢慢講起，用語言描繪出父母向他描述過的末世場景，於是一幅畫面就漸漸在方項腦海之中鋪展開來：
某天，天空突然變了顏色，一道巨大的波動從天際掠來，所過之處，高樓傾塌，城市毀滅。人們哭喊着、奔逃着，有人活了下來，有人則與城市一起毀滅。
人類曾經擁有的驕傲全部化成了灰燼，幸福生活就此終結。
野獸的世界卻開始壯大，異獸崛起，成爲了荒原新的統治者。可就在殘存人類命途岌岌可危之時，進化者和變異者出現，扛起了人類存續的旗幟，帶給了人類新的希望。
倖存者圍繞在他們的周圍，漸漸聚攏，形成了大小不一的部族。人類漸漸忘卻舊日的安寧生活，變得習慣於茹毛飲血。
這些描述並不能令方項滿意，他更在意的是大崩滅到底是什麼，又爲什麼會發生，在大崩滅之後是否所有的城市都已被摧毀，燦爛的文明是否真的已全面終結。
可這些丘成傑都給不出答案。
他的父母過世得太早，使他只來得及學到了他們部分的醫學知識。至於大崩滅的詳細，一來他們並不十分清楚，二來他們也並不願提那段過往。
他們怕講得太多會讓丘成傑對舊世界充滿了種種幻想，在面對殘酷而艱難的現實時，就會生出幻滅的感覺，進而悲觀頹喪。
“可當時總歸會有一些消息流出吧。”方項說，“難道大崩滅是全球同步的？事先就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和媒體發佈出一星半點的消息？”
丘成傑搖頭：“我父母沒說，我也不清楚。”
方項沉默下來，回憶起自己的夢。
夢中，巨大的陰影掠過城市，無數飛機和導彈沖天而起，在空中炸裂成煙花。
難道說，那只是自己夢中的臆想？
可丘成傑所說的“波動”也曾出現在自己的夢中，這說明自己確實是“看”到了末日的景象。
方項不知那陰影是什麼，但可以肯定它就是災難的源頭。那或許是一顆巨大的彗星，或許是一艘來自天外的飛船，或許是敵國某種隱藏極深的祕密武器……
思索之後，方項覺得前兩項猜測更靠譜一些。而綜合之前自己學到的知識，他又意識到第二項猜測可能是唯一的答案。
因爲如果是彗星撞地球的話，受難的就不僅是人類，只怕整個地球生物圈都會滅絕。如果撞擊的是陸地，必然會揚起籠罩全球的煙塵，而如果撞擊的是海洋，就會涌起幾百上千米高的潮汐。
但不論是自己夢中所見，還是丘成傑的描述，都與這種情況相去甚遠。
當排除所有的可能後，剩下的答案再離奇也是真相。方項也只能相信大崩滅來自於外星文明入侵。
可他們入侵的目的是什麼？是毀滅人類的文明，防止它快速成長之後威脅到他們的安全？
但如果他們擁有同步毀滅全球城市的力量，那麼讓人類徹底滅絕應該也不是難事。就算當時做不到，大崩滅之後的百年間，他們也完全有能力將人類殘存的部族全數殲滅。
他們爲什麼沒這樣做？
還有就是：進化和變異到底是怎麼回事？
自己夢中的魔王與耳邊的呢喃又是怎麼回事？
成堆的謎題，讓方項想得腦袋快要爆炸，他急忙停止了思考。
已知的線索不足以讓自己推理出事件完整的過程，那就再踏旅途吧。也許在更大的部族那裏，會有更多的線索。
甚至也許在更遠的地方，還會有城市存在！
帶着這樣的信念，方項與丘成傑辭別，帶着李芽兒向更遠方而去。
因爲他並不清楚冷凍所在舊世界中的地理位置，所以無從以此推斷自己的位置，那就只能聽着耳邊呢喃的指引，去尋找種種可能。
但他沒料到自己剛離開南華部族不久，一條線索就主動找上了他。
那是一條用血與火寫成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