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項沒說什麼，帶她騎上摩托沿河向着下游而去。一路上他始終沉默不語，李芽兒知道他難過的心情還沒有平復，摟緊他的腰，也是一聲不吭。
沿河而行走了大半天，方項突然發現遠方河道轉變處有半條船影，他心裏一震，情不自禁地加速衝了過去。
速度一起，顛簸就更劇烈，李芽兒急忙緊緊摟住他的腰，看着那船一臉欣喜。
她知道自己立功了。
轉過一道彎，整條船出現在眼前。那是一條七八米長鏽跡斑駁的鐵皮船，靜靜靠岸停泊着，並沒有拴纜繩，卻不曾隨波漂走。
船中央偏後的位置是駕駛室，其後連着明顯是後來加裝上的船艙，船尾有一臺個頭不小的發動機，證明它是一艘燒油的舊時代科技產物。
只憑這一點方項幾乎就可以肯定，這正是運送火系變異者的那條船。
前甲板上有一個戴着太陽鏡的男子正坐在摺疊椅上釣魚，他上身穿長袖外套，下身是黑色長褲，材料用的都是工藝不錯的揉制皮，腳上踏着一雙皮靴，與方項身上的獸皮衣明顯是兩個世界的產物。
聽到摩托車的轟鳴聲他卻不回頭，顯然是早就知道來人是誰，所以一點兒也不意外。
這一點更證實的方項的猜想。
他停下車示意李芽兒小心躲藏，自己直接喚出武輪取出點三八左輪槍向前走去。
“怎麼來得這麼早？”釣魚男子懶洋洋地說。“這可不大像你的風格。”
“手抱頭慢慢站起來。”方項站在岸邊冷冷地說。
釣魚男子一驚，愕然轉過頭，看到站在岸邊的是一個穿獸皮衣手裏卻舉着槍的“野蠻人”，眼裏一時滿是驚愕。
“你應該知道這是什麼。”方項用槍口指着對方說。
“別衝動。”釣魚男子緩緩擡手抱住頭，然後慢慢站了起來，轉身面對方項。
他看了看摩托，然後問：“車主呢？”
“你們是什麼人？爲什麼要針對一個普通的荒原部族？”方項問。
“你從哪裏弄到的槍？”釣魚男子問。
方項直接衝他左腿開了一槍，子彈在對方腿上揚起血花，開了一個洞。釣魚男子半跪在地，手撐摺疊椅纔沒摔倒，額上立刻見了冷汗。
方項這一槍，一是爲了讓他意識到自己不但有槍，而且還擅長用槍，二是讓他明白自己並不是沒殺過人的菜鳥。
這是最好的警告，讓對方明白應該老實回答自己提的問題，而不要節外生枝。
船並沒有繫纜繩，此時釣魚男子的摔倒使船劇烈的搖晃了一下，然後就隨波向着河中漂出了一小段。
方項並沒在意。
“回答我的問題。”他沉聲說。
釣魚男子擡起頭，目光兇惡地盯着他，問：“你是哪個公司的？”
公司？
方項微怔，心裏猛地一跳。
摩托車，機動船隻，還有“公司”的存在，無不證明舊時代的文明並沒有消失，而且還以一定規模保留了下來。
末世荒原並非一片荒涼，人類的文明之火還在！
“你到底來自哪裏？”方項大聲喝問。
河水涌着波浪，一波接一波，不斷將鐵皮船推離河岸，只是每次的幅度都不算太大，所以方項沒能注意到。
方項將槍口指向了他另一條腿：“這次我會擊碎你的膝蓋。”
釣魚男子臉色微變，低聲罵了句什麼。
就算是在方項的時代，膝蓋骨粉碎也是一種需要手術醫治，還未必不留殘疾的傷，更何況是在如今的末世。如果方項開槍，恐怕釣魚男子就算得到及時醫治，也會落下終生殘疾。
“上頭髮現了一條漏網之魚，派給本公司來處理。”釣魚男子說。
“什麼漏網之魚？”方項追問。
釣魚男子深吸了一口氣，說：“你確定要聽？依你的員工級別，知道了這種事對你沒有任何好處。我這是爲你好。”
“說！”方項厲喝。
這時船已經漂離河岸一段距離，釣魚男子用眼睛掃了一下水面，突然一個側倒摔在甲板上，沒等方項反應過來就滾到了靠近河岸方向的船舷側，用船舷完全遮擋住了自己的身子。
也就在這時，岸邊突然炸開一道水浪，紛亂的水花噴射向方項，濺了他一身一臉。
他急忙抹了把水，快速睜眼舉槍瞄準，卻發現船已經被突然涌起的浪推出了將近二十米遠。
這條大河一直平穩流淌，不可能突然起這麼大的浪，所以這浪和這水花一定有鬼。
方項瞬間想通，釣魚男子一定也是一個變異者，能力應該是控制水。
敢隻身一人在荒原行走的人，必然得有些過人的本領。自己剛纔只顧着追查事情真相好爲丘成傑報仇，卻忽視了這一點，實在可氣。
他恨恨舉槍，但男子完全被船舷擋住，不給他半點機會。
他氣得在心裏罵自己，恨不得給自己兩拳。
水浪一波波涌動中，船被推到了大河中央，離方項足有五十多米的距離。就在方項準備返回摩托旁，一路跟着船追尋碼頭時，釣魚男子突然站了起來。
他扶着船舷站定，狠狠盯着方項，大聲說：“小子，我記住你了！你的通緝令將會被傳到所有公司，不管你上邊是什麼人，你都死定了！”
一句“所有的公司”，幾乎等於揭開了某個壯闊世界的一角，讓方項生出一種地球文明不但依然存在，而且和從前幾乎相差無幾的感覺。
難道說，荒原只不過是被毀滅的一個角落？
在這角落之外的世界裏，人類的文明依然完好無損？
“立刻回來！”方項舉槍指向對方。
釣魚男子冷笑着：“咱們之間的距離有五十多米，你那把破槍的有效射程頂多三四十米，威脅誰呢？”
此時腿上一陣劇痛，令他倍感惱火，他捂着傷處惡狠狠地說：“不但你要死，你的家人、朋友，還有你的公司，全都要被毀滅！這就是與本公司爲敵的下場！”
方項看着對方，腦海中出現的是熊熊燃燒的大火和丘成傑的焦骨，以及古崖部族的族人們。
這些景象並沒有讓他陷入憤怒、悲傷或是焦慮的情緒，反而讓他冷靜了下來。
不能放對方走。
他在心裏默唸着，眼神漸漸變得凌厲，手中的點三八左輪漸漸成了光影，眨眼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