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有生命和靈魂的存在,其靈魂越痛苦,生命力就越旺盛,存在的就越久。
所以人們記住了梁山伯與祝英臺,記住了羅密歐與朱麗葉,卻很難記住那些最終幸福地走到了一起,並且幸福了一輩子的男女們。
所以仙履奇緣因爲有着悲劇的內核而成爲了的喜劇的經典。
“其實有時我也不喜歡自己。”王迎霞說,“有時夜裏我會突然反思,想到白天裏說過的那些尖酸刻簿的話,做的那些欺軟怕硬的事,我都會問我自己爲什麼會活成這個樣子?但一轉眼,我又會嘲笑這樣自責的自己,覺得自己真是矯情。我好不容易從泥裏爬出來,好不容易成了人上人,怎麼,還不許我回過頭嘲笑那些爬不動的人了?何況我在泥裏時他們也沒少嘲笑我,我憑什麼不能報復回來?”
方項理解這種心情。
越是從底層爬上來的人,其實越瞧不起底層。因爲他在那裏掙扎過,知道那裏的醜惡與不堪,更因爲他掙扎着爬了起來,所以有了一種超然於同類的驕傲,會覺得自己與那些螻蟻不同,自然有資格看不起爬不上來的他們。
想到這裏,方項突然一陣失神。
螻蟻嗎?
那是魔王的口頭禪。魔王更曾說過:所有的生命都是螻蟻。
自己也曾質問過他:那你是否也是螻蟻?
瞬間裏,方項突然生出一種怪異的想法——會不會魔王其實不過是另一個王迎霞?
見他有些失神,王迎霞沒再說下去。
“這些與我無關。”方項回過神後假裝冷酷地說。
“但於小姐確實是個挺好的人。如果今後她遇到什麼麻煩,你可以派人來找我。當然,如果是你們自己主動惹出的麻煩我是不會管的。”
“謝謝你。”王迎霞在說故事時都沒有哭,這時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方項沒再說什麼,陪着她回到了營地。
護衛們竊竊私語,猜測着兩人間是不是發生了點兒什麼,不然不至於跑到那麼遠的黑暗野地裏。但立刻有人表示反對,說這時間也太短了。但也有人不以爲意,說快槍手多得是。然後有人說這話要是讓方先生聽到了……
說快槍手的人嚇得急忙掏出幾張票子塞給旁邊每個人,請他們權當自己剛纔是放了個屁。
帳篷裏,李芽兒正和於朵朵聊得火熱,見兩人回來后王迎霞眼睛有點發紅,李芽兒急忙過來,小聲問方項:“怎麼了?”
“沒事。”方項說,“大家都累了,休息吧。”
他帶着李芽兒離開時,於朵朵再次向他道了謝,禮貌得體,溫柔可愛。
“小姨你哭了嗎?”兩人離開後,於朵朵小心地問王迎霞。
“沒。”王迎霞搖頭,“風大迷眼了。”
“兩隻都迷了呀?”
“常有的事。睡吧。”
“小姨你怎麼不睡?”
“我剛給你買了一份保險,我現在得仔細算算應該怎麼用。”
“啊?荒原裏還有保險公司嗎?”
營地外圍的小帳篷裏,李芽兒鑽進了睡袋卻睡不着。
“有話就問出來。”方項說,“憋在心裏容易坐病。”
“她跟你說什麼了?”李芽兒問,“她眼睛怎麼紅了?”
“她跟我講了她的故事,還有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的事。”方項說。
“我不喜歡跟愛的人之間有祕密的感覺。事情是這樣的……”方項笑着伸出手,李芽兒會意,把手也伸了出來。
兩隻手拉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溫暖,體會着攜手人間便不孤單的美好,在低語聲中交流,在睡意襲來時睡去。
車隊在第二天一早起程出發,再不像先前一樣休息時候多趕路時候少。損失慘重的護衛隊終於認真了起來,行程中全神戒備,沒有任何一人敢輕忽大意。
但這之後的一路全部風平浪靜,沒有半點波折。
這天,車隊到達了目的地——宏遠社區。
得知車隊到來,社區大門直接打開,六輛車開出來排成兩排迎接,一個西裝革履的英俊公子站在當中,熱情地展開雙臂:“歡迎朵朵小姐!”
於朵朵的車隊停下,王迎霞親自帶着於朵朵走了過去。
此時展現在她臉上的是燦爛而又充滿了嫵媚的笑容,她笑着說:“左公子竟然親自出來迎接,可太給我們朵朵面子了!朵朵,還不謝謝左公子。”
於朵朵衝那位英俊的於公子笑了笑:“左公子您太客氣了。”
“這是我應盡的地主之誼。”左公子笑容燦爛,衝着於朵朵躬身行了個紳士禮,然後擡起微彎的右臂,衝於朵朵一笑:“朵朵小姐,請。”
這種動作的意思是邀請女士挽自己的胳膊,於朵朵當然明白,所以一時有些爲難。
王迎霞笑着說:“這一路的顛簸呀,可真是累人呢。左公子,您安排我們住在哪裏呀?有沒有又軟又舒服的大牀呢?”
她一邊說一邊湊了上去,媚眼如絲地擋在於朵朵面前,輕輕拉住了左公子的胳膊搖來搖去。
左公子不是很高興,但可能看在她是於朵朵小姨的份上,並沒表現出來,溫和地說:“這個請小姨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客房,保證讓朵朵小姐滿意。”
“多謝了。”於朵朵禮貌地衝他笑笑。
那笑容立刻讓左公子忘了一切,陶醉其中不能自拔。
這時方項走了過來,衝王迎霞說:“王女士,你們既然已經安全抵達,我們就先回去了。”
左公子一怔:“這位是?”
王迎霞急忙說:“哦,這是陵山社區派來護送我們的方項方先生。”
左公子當然明白這種義務護衛的實質,聽到王迎霞稱方項爲先生,不由感到有些詫異。
這時於朵朵過去拉住了方項的衣袖,有點着急地說:“爲什麼要急着走呢?我還想請你喫頓飯呢。”
左公子的臉色一如之前,但心頭卻因爲那一拉袖的動作而起了波瀾。
他看着方項的那隻袖子以及拉住那袖子的小手,心裏生出一種很不舒服的情緒。
“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當然要走。”方項說。
左公子鬆了一口氣,心說這就對了!完成了任務就應該立刻轉身瀟灑地走,不再回頭。
他笑着說:“朵朵小姐,既然……”
沒等他說完,於朵朵已經搖起頭,這次直接拉住了方項的胳膊:“不行,怎麼也要喫過這頓飯才能走!”
方項有些無奈:“這一路上不是一起喫過很多次了嗎?”
“那不算。”於朵朵堅定地搖頭。
左公子呆呆地看着這一幕,腦海中出現他們坐在一起有說有笑的一幕,心裏開始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