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方項先前感覺到的背後冰涼已經變成了劇烈的痛楚，蔓延整個後背。
他知道，這道血口子一定不淺也不短。
面對馮苦斬來的一刀，他眼睛也沒眨一下便飛身後退，掠向了黑霧中。
馮苦一刀斬空，隨之衝入黑霧，但沒想到迎面而來的又是一枚碎片手雷。
他不由感到厭煩，厲喝一聲瞬間斬出一刀，將那枚手雷當空掃飛出去。
一聲轟鳴自他身右傳來，那枚手雷爆炸之後的氣勁衝散了部分黑霧，露出了遠處方項的身影。
原來方項退入黑霧後竟然立刻便向旁衝了出去，直向遠方遁逃，應該是算準了馮苦會在第一時間裏追入霧中，如此就會被黑霧遮眼，無法發現他逃跑的方向。
馮苦暗想：這年輕人很精於戰鬥啊！
但又微微搖頭：可惜你的運氣不好。
將那枚手雷斬向何方，完全是一瞬間的下意識行爲，但這一斬卻正好斬對了方向，因此他才能看到方項逃去的身影。
方項的運氣實在太差了。
馮苦揮刀破開黑霧中的刀光，掠出黑霧向方項身後追去，手裏的刀猛地擲出，化爲一道流光刺向方項後背。
方項後背衣衫開裂，巨大的血口子因爲他劇烈的動作而被撕得更開，看上去觸目驚心。
那道流光便向着那道傷口而去，固執地想要將之再度破開，並剖得更深一些。
這時方項回過頭來，直面那道刀光。
生與死之間，他爆發了全部的力量與鬥志，厲喝一聲擡手抓向那道光。
他竟然抓住了。
但馮苦一點也不意外，只是面無表情地走向前來，彷彿已經勝券在握。
方項抓住流光的手並沒能將那道光停住，它一路向前，將方項兩掌劃出鮮血淋漓的傷口，然後深深地刺入方項的胸膛。
白色的刀刃自他胸膛偏左處透入，又自他背後脊柱旁透出，尖鋒一片赤紅。
方項痛苦地顫抖着，慢慢單膝跪倒在地，滿是鮮血的手抓着那把刀的刀柄，周身靈能變成了繚亂一片。
馮苦緩步走到他面前停下，問道：“死亡的感覺如何？”
方項擡頭看他，嘴角里溢出大量的血水，卻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殺你是要付出極大代價的。”馮苦說，“你死之後，絕嶺會覆滅，我也會被天華保密局的人追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難逃一死。但這些都不重要了。”
他仰頭向天，感嘆道：“我不喜歡她，但這次我要感謝她，是她讓我不得不……”
他有許多感慨的話要說，而且，在敵人已經中刀將死，局面再無可能扭轉的情況下，他也確實可以這樣從容地感嘆一番。
但他沒想到的是，那個將死的敵人竟忽然生出了無窮的力量，抓着他的刀的刀柄猛地將刀從自已胸膛中抽離，斬向了他！
那竟是將自已的身體當成了刀鞘，施展出的一記拔刀斬！
而那單膝跪地的姿勢竟然也是有意而爲，爲的就是快速形成配合這一斬的步法！
馮苦完全沒料到事情會有這種變化，驚愕地低下頭。
這一刀來得太突然，但再突然，終究也只是一位靈能四級者的臨終一擊，以他靈能五級的境界，雖然喫驚，但也不至於防不住。
“你怎麼還有力……”他看着方項不解地問，然後發現對方眼瞳已經化成了一片單純的紅。
不僅是眼瞳，在一瞬間裏，方項全身都變成了單純的紅色，純得彷彿是從二維平面上掉下來的色塊。那沒有明暗所以沒有立體感的紅，散發着最爲純正的生命力量，在這種力量作用下，方項身上所有的傷都已消失不見。
生命的力量沸騰，方項的狀態便也達到了巔峯。
馮苦不能理解，但卻感覺到了危險，於是閉嘴，於是發動全力要將刀奪下，再斬斷方項的人頭。
但他卻忘了，在自已背後遠處還有一片黑霧。
那霧此時突然凝聚成一柄黑刀，遵從主人的召喚，自遠處呼嘯而來，瞬間便刺穿了馮苦的胸膛。
黑色的尖鋒自他前心處透出，沾染着淋漓的鮮血。馮苦愕然看着這把刀，這才知道方纔並不是方項運氣不好，而是方項故意爲之。
方項竟然連他揮刀斬雷的方向都算準了！
他很震驚，但再仔細一想這似乎又不難：因爲方項也是使刀的人，很清楚當突如其來的意外到來時，右手使刀的人會怎樣以刀破之。
“真是布得一手好局……”他感嘆着衝方項點頭，然後閉上了眼睛。
死前，他並沒有什麼遺憾。因爲他的家已經沒了，他對這世界便沒有多少留戀，死對他來說並不是多麼痛苦的事。
而且能死在這樣一個擅長戰鬥精於謀算的年輕人手下，而不是老死於病中或喪身宵小之手，他覺得自已當可知足。
方項鬆了手，馮苦的屍體便握着自已的刀倒了下去，屍體仰天砸擊地面，使得黑刃完全穿胸而過，以刀柄爲根基，立在他的胸膛上。
那彷彿是這位強者的墓碑。
這時，所有的紅色都從方項的身上退去，方項痛苦得全身一顫，但還是咬牙站了起來，大步向着車隊的方向走去。
擡手召喚，黑刀微顫，接着便破開馮苦的胸膛回到了主人手中。
它可以是墓碑，但肯定不會是馮苦的。
並不算漫長的路途，在此刻的方項感覺中竟然是如此漫長，彷彿一生也走不完。他步步向前，神志數次因爲劇烈的痛楚而模糊，但都咬牙挺了過來。
他知道自已現在不能倒下，不能昏睡，因爲李芽兒和大家還身陷危險之中。
那危險是自已招來的，便要由自已消滅。
然而已經不堪承受“不死”後遺症的身體，卻再支撐不住，強烈的眩暈感籠罩過來，逼着他睡去。
方項幾度險些摔倒昏迷，但又強睜眼睛挺起了胸膛。
“給我……滾！”他仰天發出一聲大吼，不惜用盡生命之力，也要堅持不倒。
他身周的靈能感應到了他的意志，因此快速地向着遠方擴散、蔓延。
屬於他的生命構架在無意識間散開，如同觸角，如同波動，飛向整個世界。
於是他隱約聽到了一聲雷鳴，無窮多的力量自大地深處涌起，傳到了他的身上，一陣陣呢喃聲溫柔地響起於耳邊，彷彿是情人溫暖的情話。
那一刻，方項知道自已已經來到了靈能的第五量級。